一百六九:五年
老人沟壑纵横的面孔庄穆的板着，一扬手，只把一堆照片甩在齐熠面前。
“…什么情况？”他缓缓开口，声音浑厚，如同古老的雕像突然开了口。
齐熠看着照片上，是自己带着浑身血污的鲁霄骑车从药厂驶出的画面，他不禁咬了咬牙，却终究未能将一些过于激怒的语句说出口。
“任务失败。”齐熠这样应他。
“这个人…”章老的指尖点了点鲁霄的面孔，“他为什么会和你一起？”
“指派给你的下属不够了就尽管和我说一声，多余的话我不会再说，你心中自有数。”
“他的事我不是有意隐瞒，但关于他的忠心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绝不叛我…”齐熠回道，掌心却出了一层细汗。
“忠心这东西，我玩了这么多年了，也都没玩明白透…”章老开口打断他，语气平淡像是感慨，却隐约可见其中之意，“怕是无趣至极，若如此看重这些，就是幼稚了…”
齐熠挑了挑眉，好一个一语双关。
“那个人，不就是叛了吗？她能叛DI，自然也会玩弄你，你们信任不够，默契不足，自然力量就不大，就会有各种各样致命的缝隙…”
随即，老人话锋一转：“你的信任，到底应该搭在看重你的人身上，你的行为，也应该控制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齐熠半底着头，眼底却藏不住锐气与锋芒：“她没有叛我。”
“…”老人不语，只是抬眼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我没有暴露，她为我创造了下次行动的可能，但是她暴露了，同时惨死在了对方手上，”齐熠细细编排自己半真半假的话语，不禁放慢了语速，“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没有拖我下水。”
“哦，”老人喝了一口热茶，“所以，那个叛徒——你的合作者，怎么死的…”
“这次交手也并不是全无收获，最起码我得知了DI有一位实力强大的人，哪怕我没能得知对方更多的消息…对方头脑过人 且心狠手辣，对昔日队友毫不留情…且，是个年轻女人。”
“女人？”这算是今天里第一个让章老稍微吃惊些许的消息。
“对，我听到过她的声音，且DI貌似储备军火，不过她…”齐熠顿了顿，不得不使用这个称呼，“不过那个…叛徒，她销毁了DI的军火，削弱了DI的实力。”
“确实为我们创造了下一次行动的有利条件…”老人凉薄道，“算是死得其所吧。”
“…嗯。”齐熠点了点头。
“还有，他的伤哪来的？他暴露了？”
齐熠顺着他的指尖看到了鲁霄被血污染的半个身子，连忙道：“误伤。”
老人沉寂的好久，以至于钟表一阵阵滴滴答答的敲击声都让齐熠感到心慌。
“藏好。”
章老抬起苍老的鹰一般的那样锐利而深沉的眼，看了他一眼。
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拆吃入腹。
齐熠的心变得愈发沉重。
藏什么？
他自己…
他的秘密…
还是…
鲁霄。
……
她不知几次推开门看见满屋的空荡荡。
曾经仿佛一个齐熠待在这个家里的某处就是全部的慰藉。
失落和窒息一时间如潮汐一寸寸将一切淹没。
允筱簌无力的靠在门边，开始走神。
和齐熠的冷战已持续了许多天，她不记得有多少次这样的场景。
在以往，她从未和齐熠冷战过，甚至是闹过任何一次别扭，现在看来属实是很平静也很难得，齐熠和对齐熠的情感是最特殊的存在，只是可惜，从一开始她就不曾认真对待。
齐熠在干净利落的一点点撤离，犹如铁锤蹂躏她摇摇欲坠的心。
她不想这样。
他们不该这样。
她对自己这样说。
从霞光携着夕阳一点点坠入远方的海，如墨的天际镶嵌说点点星辰，看向窗外的更替，层层叠叠的城市高楼延续着仿佛一望无际，看着暮色的变迁仿佛遥遥无期。
可终究是一阵钥匙进入锁孔的金属碰撞声，燃起了一切希望。
该等到的，哪怕会迟到。
齐熠推开门，用余光瞥见沙发上的人，睫毛细微的颤动了几下，随后一言不发的换鞋，转身准备拐进厨房。
“要去看日落吗？”
齐熠身形一顿，允筱簌的话语过于莫名其妙且突然，让他一时难以回答。
“你喜欢的日落，”允筱簌面带歉意的扯了扯嘴角，神情别扭，“抱歉，没来得及赶上它…”
齐熠面不改色，声音却已是平常温和轻松的风格：“吃了吗？”
允筱簌不答，自顾自的说着：“来不及了…”
“落日会迁移，不然去远处追吧…”
她又觉得不切实际，垂眸晃了晃脑袋，没一会儿又眼前一亮：“不然去滑雪吧…”
齐熠犹豫片刻才笑道：“傻簌簌，现在是春天。”
“要么再去旅行，或烧烤，或是任何你喜欢的想做的事…”
“我想陪你…”
允筱簌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来，先前激动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殆尽。
齐熠呼吸一窒，半天接不上话。
“你忘了允筱簌吧…”她眼前已经看的不太真切了，一低下头，几点雨滴似的泪珠砸落在手背上，身上，渗透进布料，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我陪你，再走一遍五年…”
她擦干了眼泪，看着齐熠的目光已经彻底的变得直白。
她眼圈和鼻尖都红红的，仿佛窒息一般的急促呼吸着，眼中似乎还有泪水在细微的闪着光。
“我不怕，这辈子究竟具体剩几个五年我不知道，但我都愿意给你…”
“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我…”齐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
“走过的路以不同的姿态再走一遍，你还愿意吗…”允筱簌哽咽着，“你让我实在放不下。”
齐熠感受到一股大力在推着他向前，可是他却像是被紧紧粘在地上一样寸步难行，他和咫尺之外的允筱簌仿佛永远有一道无法跨越的巨大裂缝。
他四面都是深渊，允筱簌就是那几步之遥的梦，任他怎么拼命奔跑也只会距离那梦越来越远。
他深知自己终究会慢慢失去一切，但在那之前，他还是不想先放开手。
他像往常一般笑了，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那样温柔和煦，让允筱簌有一瞬间的恍惚，像回到不久前，又像重启了一次，尽管齐熠还是逃避了选择，没有任何回应，可还是让她最后一点点摇摇欲坠的温柔的重塑起来。
因为实在太重要，所以这条路才会那么难。
但无论重启多少次，消耗多少个五年，允筱簌都不相信这条路注定那样难走不得结局。
她不愿意放手，正如齐熠不希望失去。
这辈子，这一世，甚至下一世，她都搭进来，因为值得，因为重要，因为放不下，因为忘不掉，时间不能，匆匆不能，不会在最后一刻到来前放手了。
为了happy ending，总会找到办法的。
如果齐熠不会来带她走，那她就朝齐熠奔去。
如同四月邂逅春风，本该恰到好处。
我很爱你。
爷爷：五年，能不能再走一遍
爷爷：你忘了允筱簌吧
爷爷：可是为什么你没能给我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