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六:并肩
邓姨又转身去收拾什么了,齐熠面上浅笑才一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及其复杂的神情。
直到鲁霄撞了撞他的胳膊,张合着苍白而干涩的嘴唇道:“分根烟。”
“没有。”齐熠没好气的答道。
关键他烟还真没有了,另外就是气鲁霄还有心情抽烟。
“太疼了,”鲁霄故意这样说,可实际上他确实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看上去是虚弱的可怖,足以令齐熠实实在在的心头一颤,“抽根缓缓。”
“非得现在要?”齐熠问,“能忍就忍忍,打了麻药的已经,实在不行我去买。”
“那算了,”鲁霄想了一会,就又笑了,“怕你在路上被暗杀了。”
“切。”齐熠不禁也笑了出来。
鲁霄看着他笑,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这件事就如同那烟,齐熠明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却又一意孤行,一个人藏起来。
鲁霄既然得知就绝不会放任他不管,如果他耗费尽全身解数也无法带他回头,那么他也不会丢下他的,至少陪着他,想办法和他一起承担。
他好像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在某个瞬间曾丢下过齐熠一次,或许是他十四岁那年,从作弊事件到闻颜事件,鲁霄都没能真正走进齐熠的内心,从而让齐熠短短数月面目全非,被生母抛弃压倒了他最后的稻草。
他曾同齐熠做兄弟,却是有些敬仰齐熠的,他好像无所不能,他好像什么都行,但他的人生也不是绝对的一帆风顺,他也不是无所不能,所有的笑容背后都是血与泪的代价。
只身一人走向黑夜是什么滋味鲁霄不明白,但他只知道…
从那时起,世上少了一个恣意张狂鲜衣怒马不可一世的少年,从那时起,他的一言一行,他那虚有其表的傲气,都没有底气。
而不久前的齐熠,还几度让鲁霄恍惚回到了从前,允筱簌打开了他的心结,他又一次鲜活了起来。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丢下他了。
这次他明白,齐熠不是神明。
跟着齐熠许多年了,这个人他或许早就看明白看清楚了,是足以他将忠诚名誉乃至性命都交付出去的人。
为齐熠承担一部分痛苦,确实使他自在了些。
可是他也并不想看到齐熠现在这副不自然的自责样,比便秘还难看。
“王八犊子,”鲁霄突然叫他,麻药劲上来了,让他感觉疼痛有所减小,“我知道你这副便秘样是憋了什么话要对我说…”
顿了半晌,他才接着骂道:“你有病吧?”
齐熠没答,并没有表明态度。
似乎已经准备好接受接下来鲁霄的谩骂与质疑。
可是没有。
他只是拍了拍齐熠的肩:“下次再谨慎些,一举拿下DI。”
这令齐熠出乎意料的惊喜,却心情复杂,长呼了一口气:“你说你…”
“王八犊子,我可是把全部身家性命彻底交到你手上了,好好把握啊…”鲁霄打断他,笑了。
齐熠愣了一下,也笑了:“…这才是你。”
邓姨做完最后的准备工作便过来了,见两人聊的温馨和睦,就放下了医疗器具开始推齐熠:“去去去,出去等着,有人来了就说我不在。”
……
天色全然黑了,落日坠进了高楼的间隙,溅起晚霞的涟漪,荡起云层的共鸣,直到黑雾一般的夜色慢慢压下来,齐熠才发觉已经过去了挺久。
他回顾着近期的事情,突然有些担心凛风。
通讯系统已经被销毁,而凛风生死未卜。
落进覃霜手里,估计是九死一生。
齐熠突然心底泛起莫名的难过和愤恨。他为所有受害者难过,对DI覃霜愤恨,以及…不知该对谁的内疚。
直到门“吱呀”一声打开,邓姨冲他招招手,他才从恍惚中回神。
“怎么样?”齐熠急忙问着,内心却是隐隐不安。
“得亏送来不算太晚,不然手都保不住,”邓姨顿了顿,看了眼鲁霄的方向,继续道,“那小子看着算生龙活虎的,实际上流那么多血早就虚弱至极了,没晕倒或休克算身体素质不错…”
“那现在呢?”
“伤到筋了,”邓姨在胳膊上比划了一下,“让他好好休息,尽量不要使用伤的手,会留后遗症的。”
“好。”齐熠沉着头,一言不发的付了钱,扶着鲁霄往出走。
大概是麻药劲头还没过,鲁霄恍惚了一会才推开了齐熠的手:“我自己能走,又不是伤了脚…”
随即,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朝齐熠摊了摊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反问道:“对了,我烟呢?”
“没有。”齐熠扯了扯嘴角,把手塞进裤兜也没再去扶他。
“诊所禁止吸烟。”几乎是同时,邓姨面无表情道。
鲁霄叹了口气,把空荡荡的左手索性也学着齐熠的样子塞进裤兜里,走出了诊所。
天色完全黑暗,月光也似乎不那么明亮,透过云层照出来的光像一层轻飘飘的细纱,时不时有风,却多半是燥热,聒噪的虫鸣此起彼伏的从路边草丛中传来,是炎炎而悠悠寂静而吵闹的仲夏夜。
他们并肩而行,一个走路缓慢,有时甚至有些摇摇晃晃,另一个因为刻意减速加上大长腿而走的极为别扭,空气闷热,没有微风来吹散,齐熠整个人却是从头到脚冰凉。
“你能不能…”齐熠犹豫着,却还是垂着脑袋停下了脚步,改口喊住他,“鲁霄。”
“何事。”鲁霄满不在意的回过头来,停下了脚步。
“别掺和了,”齐熠极力用一些听上去堪堪能入耳的字句道,“也…不要管我了。”
…
〔现实〕
鲁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被手臂的刺痛激的清醒了不少。
他看着被自己压了一夜的右小臂,无奈的扬了扬嘴角,怪不得回忆中的疼痛都那么真实。
他怀疑自己被允筱簌感染了,他有时会时不时回忆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故人已去,回忆只不过徒增悲哀罢了。
他知道后来,自己用很欠揍的语气回了对方一句:“我偏不…”
“齐熠你个怂包,遇到这么点困难就怕了不成?多跟你鲁爷爷学学,别说被打一枪,就算给我手臂卸了,我也绝不皱眉…”
“…所以既然劝不动我,不如试着容纳我吧,嗯?”
鲁霄忍不住笑了出声,自己当时可真够傻的,傻的跟个陈周周一样。
齐熠半晌后笑了:“是谁刚眉头都快拧麻花了?”
“你,”他继续赖着,然后锤了齐熠一下,“走喽。”
爷爷:走喽!
爷爷:一起向前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