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自首
齐熠的身影朝门口挪去。
允筱簌久久难以回神。
他像冬夜里无声燃烧的无声的火。
她恍惚着跟着往外走。
雪很大,在地上积雪薄薄一层,踩上去有些松软,轻飘飘的没有真实感。
齐熠走在前面,看上去那么高大,影子都那么长。
他时不时闲聊几句。
过了一会便有人打电话给齐熠。
“王八犊子,我就上个厕所,你人呢?那姑娘呢?”
齐熠看了允筱簌一眼,轻笑道:“这小姑娘,我带走了。”
他眼底的笑意极深,带着细微生疏的温柔,让人眷恋深陷。
“哎呀没事儿,卤蛋你怎么和老妈子似的,”说到这里,齐熠还压低了声音,“小姑娘多可怜啊,暂时也没地方住,就暂且待在我这里吧啊,我的人品你们还不放心吗…”
“再说,是小姑娘自己看上我的。”他说的理直气壮。
允筱簌没应声,也没听到二人最后闲聊了什么。
反正上面最后同意齐熠暂时收养这个小姑娘。
谁都没想到一个暂时就是七年。
允筱簌低着头,看一个个有序的路灯把影子拉长又拉长,却不敢看齐熠,连他的影子都不敢去看一眼。
她后悔了,她已经开始愧疚了。
她觉得羞耻,足以让她无地自容耿耿于怀好久的耻辱。
她觉得早晚有一天,会降临属于她的厄运与报应。
直到齐熠挂了电话,回头冲她咧嘴一笑:“以后可就是哥的人了。”
有些恍惚。
…
不可否认的是,允筱簌开始并不想与他接触太多,她心有愧,更怕自己承不住,但耐不住齐熠的热情,齐熠整个人暖洋洋的,像是有发不完的光热。
她接纳齐熠,融入齐熠的生活,了解,熟识,再到信任,仰慕。
她不敢想不敢奢望的通通摆在眼前诱惑她去实现。
她也会恨自己一时的欺骗与利用,她也会想着向齐熠坦白,但终究没有勇气。
是的利用,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了,齐熠当时怕她受了刺激缓不过来,让来问话的人问的问题都尽量不要太尖锐,也便正好没有问到可疑的,得让允筱簌费心去圆的问题。
后来一直到谢峋自首,也使得允筱簌毫无嫌疑,甚至没有人怀疑过她,没有人会知道她曾去过一次现场,亲眼目睹蓝色的火海将昔日旧舍吞没。
后来,其实允筱簌也猜到了齐熠那么快答应下来的原因。
是在她得知闻颜后,立马想到的。
至少,他们或许在某个瞬间彼此选择过,哪怕有些肮脏自私,哪怕见不得光,哪怕各怀鬼胎各有目的…
未曾想,本该各取所需好聚好散的二人,却纠缠七年。
允筱簌始终安慰自己。
至少,他们在某个瞬间彼此选择过。
…
〔当年一周后,派出所〕
“我自首。”
女警官淡淡的扫了一眼面前的气质清冷的高挑男人,才简单道:“哦?”
“允家人,我杀的。”谢峋轻描淡写道。
“…什么!?”女警官一下子不淡定了,允家的案子可是近几周以来的大命案,害的几人消停不得,大过年的还要忙活工作。
刚刚还在抱怨,是谁才能这么丧心病狂的大过年的杀人…
“不要紧张,我是来自首的,不是来袭警的,”谢峋惨白的脸上扯起一抹违和的笑,“能减刑吗?”
“那得看情况,”女警官飞快的给去买饭的同事发着消息,最后才放下手机,抬眼严肃的看着他,顺便开始录下口供,“说清楚,你的姓名信息,动机,犯案过程,还有,为什么突然自首,少一个说不清楚都够你吃不了兜着走…”
“谢峋,嗯…动机的话…”谢峋想了一会,老实道:“我缺钱…还有,我喜欢允筱冉。”
“允家大女儿?可是她死了…”女警官一头雾水。
“你们查允家的案子,当真一点都不清楚允家的事?”
这实在是她们冤了,允家好歹在那个小区住了十多年,周围的邻居嘴里却打听不出多少他们家的信息,只知道那家四口人,两个女儿,平时不常见家里的女人和女儿出门。
这就及其奇怪了…
居委会甚至还试着去联系他们一家,原因是他们家的窗户总是封着,严严实实,可惜以失败告终。
“你们应该也能查到一些吧,”谢峋顿了顿,“允刚家暴,是个畜生。”
段段八字,分量却很重。
“所以你因为喜欢允筱冉就杀了他,你要复仇对吗?”女警官振振有词,“可是你为什么要杀允筱冉?还有,为什么非要暴力解决,允刚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报警,不走法律途径?”
“别把风凉话说的那么义正言辞,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你凭什么论辩…”
谢峋掀起眼皮冷淡的看着她:“罪人容易审判,仇恨最难抵平,”
“就算把他关进大牢二十年,允筱冉又能好过多少?”
“我们就事论事,别扯远,”女警官不禁头疼,“你到底是怎么杀了那三个人的?”
“我从厨房潜入允家,当时冉冉妈在做饭,我和她争执,很快引来了允刚和冉冉…”
“允筱冉的妈最贱,说的话激怒了我,被我第一个解决,后来我锁死厨房,打开了煤气灶,想着实在不行和允刚同归于尽,最好是杀了允刚带冉冉走,”
“我失算了,允筱冉太温柔,心底善意尚存,被我误伤…我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她死后,我杀了允刚,卷走了钱财收拾现场放火离开。”
“然后你把火柴丢在允妈身上,”女警官皱着眉,“点燃了整个现场,损毁了不少证据…谢峋,我想不明白,你至于这么绝吗?既然做的那样完美,为什么还想着自首,良心发现?”
“因为冉冉,她救回了我一条命,我却杀了她,”谢峋声音低沉下来,“我活不下去。”
“……”女警官认真做笔录,没回应。
“冉冉温柔,善良,勤劳刻苦,具有那样好的性格和思想,那样的美好,”谢峋感概道,“却不在了…她在世的时候,从未有过一天不痛苦的日子…”
“这些天我这样想着,后悔到了极致。”
“天底下没有后悔药,人死不能复生,”女警察整理了所有的资料,淡淡道,“不过你能来自首,也算件好事,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谢峋轻笑,没再说话。
后来,在谢峋家里找到了许多来自允家的财物,以及他没来得及销毁的凶器。
那把水果刀,经检痕科检验,留有谢峋的指纹,以及血液反应。
谢峋知道,允刚当时要杀允筱冉的时候,给自己留了后路,他可不打算害死自己,他甚至带着手套,因此不论是锤子还是刀上,都没有留下指纹。
…
“真相”大白。
“真恶毒啊…那可是救过他命的爱人…”
“不是说了误伤吗…”
“切,谁知道呢…”
“家暴才是罪有应得!可怜那个女孩最无辜啊…”
“无论如何都不能杀人吧…这谢峋变态吧?”
一时间,议论纷纷。
谢峋入狱前,有位齐警官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说:“过去了,她的妹妹我会善待的,也请你今后善待这个世界吧…”
“你信下辈子吗?”
谢峋垂下了头,头发乱糟糟的,长到遮住了眼。
竟是一夜之间,颓废了不少。
一滴浑浊的眼泪顺着他的下巴滴落,谢峋囫囵的点点头,摇摇头又连忙改成点头。
对方淡淡的笑了笑,不是嘲讽,不是怜悯,近似一种无名的温暖的力量,他拍了拍谢峋的肩:“下辈子如果能遇上,再娶不到我都看不起你。”
谢峋这一次坚定的点了很多次头,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