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七:何棠
何棠是寄宿生,放假了才回次家。
听她说,从家里到学校,要坐大巴两个多小时,她晕车,尤其是夏天,大巴又闷又热,充斥着汗味,很不舒服。
何棠是乡下的孩子,她有很爱她的爸爸妈妈,虽然他们都是农民,给予不了她什么富足人家孩子拥有的一些东西,只提供的起无穷无尽的爱和饱暖。
何棠,人如其名,很土气,很没品。
但这个名字,已经是当时她爸爸找了村里的文化人起的好名字了,她的父母不识字的,却花了很大时间学会了写她的名字。
海棠花的花语,苦恋、美丽、快乐、思乡、离愁,寓意着游子离乡后对故乡的思念,象征了男女离别时悲伤的感情。
这个姑娘,美丽而不张扬,气质内敛,笑口常开,像朵海棠花,哪怕雨后也清香犹在。
她喜欢妈妈包的肉包子。
原因不是别的,妈妈的肉包子大,皮薄肉馅多,比外面的良心一百倍。
“这要是在外面卖,妈你肯定亏本。”何棠常常笑着打趣。
“这么好的东西,只给我家闺女吃。”
每次离家,她都会装好多。
何棠觉得外面的肉包子都没有妈妈的好吃,个头大,肉馅多。
允筱簌在午后坐着闭目养神,慢慢回想一些琐事。
话说不知不觉,已经了解到了很多何棠的故事。
她开始一次次期待这个小姑娘的到来。
她浑身都是正能量。
…
出事了。
允筱簌本来今天休假,却是匆匆忙忙的赶回学校。
路上没忍住落了眼泪。
她手指颤抖着,给鲁霄说明了情况。
初三的教学楼被围的水泄不通,却大半是一头雾水的学生,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声尖锐的叫声,几乎回荡这个初三教学楼,哪怕上课铃响了却还在逗留。
很快有校领导遣散了在外围跃跃欲试凑热闹,一天天游手好闲的学生。
允筱簌得以冲进去。
一楼最深处的厕所被几个高大的校领导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面色沉重。
她冲进去,又被拦住,赶了出来。
但是她看见了。
一间隔间,冰冷的地板上,姿势扭曲且一动不动的人。
和她头上常常戴着的头花。
她的行为动作和思想都一时混乱起来。
泪水纵横交错在脸庞,杂乱无章。
“你们让我进去!我看看她…”
“允老师,你冷静点,楼上有学生在上课!”有男人厉声道。
她觉得四肢百骸都撕裂再重组一般的疼,身体里每一寸血肉都冰冷无比。
“让我看看她…我想再看看她…让她回家…”
“别闹了…哎,允老师你…”
头晕目眩,天昏地暗,头脑一阵穿透的疼痛后,眼前一黑,身体失去了重心,实实在在的倒下了。
“她想回家…”眼前黑压压的,她什么也看不清,却还是哑着嗓子,重复说着许多前后不通且奇奇怪怪,旁人听不懂的的话,“让她妈妈再包肉包子…”
“让她回家去,吃包子了。”
周围人的呼唤在耳边远去了,允筱簌也终于昏昏沉沉,嗓子干的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
睁眼,是医务室里,雪白的天花板,不透光的窗帘。
熟悉的赵老师。
“你醒了?”她眼圈红红的。
允筱簌坐起来,一言不发。
“警察刚刚来了,何棠…的事情,会有交代的,”她愁眉不展道,“我知道那孩子和你关系很好,别太难过了。”
“她的事情,”允筱簌垂眸,脸色如霜,“讲给我来龙去脉。”
赵老师看着她,过了一会才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我也是刚知道。刚刚来的鲁队长调查出了事情原委,从惹事的几个女生口中得知了真相。”
“我刚刚听你提到肉包子…”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些,“她家里不富裕,每次来学校她妈妈会给她装很多肉包子,她原想同室友一起分享,不料被嫌弃,包子被丢在地上,在那些‘大小姐’名牌运动鞋下被碾碎…”
“‘你就和它一样,不堪的土包子’那女生这样说。”
“她脸型和你一样,有点圆圆的,这原本很可爱的,她却被嘲笑,得到了一个外号——土包子…别人这样叫她,她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笑。”
她看了允筱簌一眼,允筱簌神色不变,睫毛却不易察觉的颤抖了几下。
“她在宿舍的日子不好过,是那几个‘大小姐’的仆人,经常被欺负,她掌心那些烫伤处原是那些女生暗灭烟头的地方,最严重的一次是冬天,她的床上被室友恶作剧的泼了冷水…”
泼了水的床不能再用电热毯,换了被褥也还是会有潮气,学校的女宿舍今年才打算安装暖气,当时简直一到冬天冷的发疯。
“她暗恋的男生和她一个室友在一起了,她今天本来是去综合楼找你的,发现你不在就回来了,半路被那个女室友带头拦下了,拖去了就近初三楼的女厕所…”
“当时正是上课,初三教学楼一楼没有教室,她处于最里面的厕所最深处的隔间,没人会救她,她被殴打,被揪着头发摁在放满水的坑里,带头的女孩仅仅觉得她这个乡巴佬亵渎了自己的男友,心生怨恨,忘了分寸,她就这样窒息,然后…”说到这里,赵老师已经潸然泪下,只好稳住情绪道:“离开了。”
“几个女生吓坏了,谁都不敢说出去,尸体是下课后有女生上厕所时才发现的…”
“厕所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五指的血迹,她的十指指腹全部血肉模糊,有几个指头的指甲也已经碎裂,现场惨烈至极…”
她终于说不下去,泣不成声。
允筱簌已经麻木了,试图去消化这些残酷的现实。
她不理解,为什么一群十来岁的小姑娘那样残忍恶毒。
她不理解,为什么何棠一直一直以来过的日子都那样…却还能那么乐观爱笑。
她不理解。
何棠曾宽容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不曾对她怜悯。
…
她回到了最初的地方,看见鲁霄领着人在调查这个案子,几个女生并排站着,哆哆嗦嗦煞白着脸。
她走进去,警员欲要拦她,鲁霄使了个眼色。
女厕所里除了臭味,还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允筱簌没有见到何棠的尸体,终究没有再看一眼她。
地上还跪坐着一对夫妇,穿着普通,身上还带着尘土,不修边幅,与外面与校方争执的那些父母的衣着外表天差地别,都是哭的天昏地暗。
地面上血迹狰狞的纵横,每一个血指印都是她曾挣扎的痕迹,她曾拼命的想要活下去的证明。
她明明…前几天和同允筱簌说,她想家了,她想吃肉包子…允筱簌还安慰她,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外面的女生被质问的不耐烦,仿佛觉得被羞辱到了极点,破口大骂:“她他妈的就是个脏兮兮的贱种!是,我就是恨她讨厌她,我把她弄死了,你牛逼,那你有本事把我也弄死啊!?她不过就是个乡巴佬,土包子,这就是惹怒我的下场!?”
鲁霄似乎也被气急了,声音高了一度:“你也记好了,你这种小太妹我见多了,不要觉得你就是王,我虽然弄不死你,但有样东西会让你这辈子都生不如死…”
“你背负了一条人命,你一辈子都毁了,你会被法律制裁,你余生几十万个日日夜夜都将在无尽的悔恨和煎熬中度过!”
后来,他狠狠的沉声道:“凌迟之苦,莫过于此,你赌上一切去承受吧。”
对方哑然。
“棠棠儿,妈妈给你包的肉包子…”
身旁妇人哭声压抑,念念有词,字字刺耳。
“你快些回来吧,我们回家吃热乎乎的包子…”
允筱簌觉得头仿佛要被撕裂开来,眼睛也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水了。
麻木和疲惫铺天盖地的卷来。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无声的独自承受这份苦痛,煎熬,绝望,崩溃。
她觉得自己恍然间走完了一生
“棠棠儿…包子要凉了,你回来啊…”
爷爷:愿何棠:在那边,所有的善意都被接纳,都有回报,生生世世生活在她的故乡,她的家,有吃不完的肉包子,讲不完的开心事…
她不需要再承受所有的恶意,安安心心的被爱,依旧乐观爱笑,依旧灿烂明媚。
总之,再也不要像人间这般苦了。
爷爷:身处黑暗还要带给别人光的小天使何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