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信任
〔三年前,秋〕
齐熠坐在办公室里,瘫倒在椅子上,仰头舒展发酸的脖子,闭目养神缓解发酸的眼,窗边的阳光照在他身边,大老远看上去老安详了。
门被轻敲一声,那人推门而入,齐熠看到来人是鲁霄,鲁霄看上去似乎心事重重。
“怎么了。”齐熠坐直了身姿,掐了把眉心。
“齐队,”鲁霄皱着眉头,“还记得去年冬天失踪的章淑原吗?”
“嗯。”齐熠点点头,虽然他不明所以然,但鲁霄认真的态度让他也不得不郑重起来。
“她抢救回来之后,失忆了,这你知道的。”
“嗯,然后呢。”
“她死了。”鲁霄强作镇定道。
齐熠哑然,动了动嘴唇,似乎有话要说,半晌,却没有找到合适的话,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仿佛心有灵犀的猜到齐熠是想问“什么时候”,鲁霄回答:“她死了,在被救回的近一个月后。”
“…怎么会?”齐熠喃喃道,还是不敢相信。
“章家也是心大,那天章淑原一个人在房间,突发脑死亡,导致呼吸和心脏骤停,短短一个上午就彻底死亡,无声无息的死在了房间里,”鲁霄叹了口气,“脑衰竭致死,那边的市公安局已确定排除他杀的可能,意外死亡。”
“脑衰竭…”齐熠思索着,“这种情况不是在重型颅脑损伤后很常见吗?”
鲁霄却是一早猜到他的疑问:“她死时没有头部受损迹象,身体上也没有明显外伤,可能,的确是意外死亡。”
“不,严重脑血管疾病、长期脑缺血缺氧、药物中毒、重型颅脑损伤等都可以引发脑死亡,”齐熠解释道,“鲁霄,你该不会真认定她是意外死亡吧?”
“……”
鲁霄的沉默和眼底的不甘印证了齐熠的想法。
“这件事真深究起来,齐队,你也会被纠缠不清,”鲁霄眸色一暗,“意外死亡是最适合所有人的结果,昨天那边已经结案了,要不是章老爷子据理力争,那边也不会拖到现在才结案。”
“你是说,如果不排除他杀可能,接触过她的我,也有嫌疑对吗,”齐熠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尽可能缓声道,“我清者自清,我都不怕,你瞎操心什么?你是故意瞒我到结案对吗,鲁霄,你好大的胆子…”
“章淑原的死和DI绝对脱不了干系,她既然是被DI绑架,为什么DI没有问章家要钱,只是囚禁了章淑原两个多月再放回来?为什么章淑原回来又正巧失去记忆,又为什么突然死掉!鲁霄,你就没想到,会不会DI是对她做了什么,认定她不会暴露秘密,冒着风险放她又回来,会不会是他们一开始就知道章淑原接下来会失忆,会死在不久后?这样即便是冒着根本不存在的风险放回她也无伤大雅,反而是少背了一条人命!”齐熠的声音在抖,连手都在颤抖,看来已是怒火攻心。
“你只告诉我DI的事情是信任我,”鲁霄舔了舔干燥的嘴,眼神一暗,“齐熠,DI的水太深,你就算明白是DI的手笔,你又该怎么做,是冲过去不顾一切的抖出DI吗?”
齐熠也不禁吃惊,他没有想到鲁霄也能考虑的这样全面,反常的镇静而舍弃一贯鲁莽的作风。
不过,他还是难以接受鲁霄这样冷酷的做法。
之前透漏给鲁霄一些DI的线索,一是因为信任,二是为了让他有所戒备,如果自己已经被盯上,那么身边的鲁霄一定也会被当做自己的同伙抹杀以绝后患。
所以不管他知不知道DI的事情,都会被当做知道被盯上,所以齐熠干脆告诉他,让他有几分警惕和准备。
“我知道,那样一定会打草惊蛇,并且那边那么多人不是傻,不会信我一面之词,我不会那样做,我不傻,那样做没有意义,”齐熠顿了顿,“鲁霄,晚了,我想怎么做都晚了…但是,那是一条命,一条我临暮人民的性命,鲁霄,你的心是冷的吗。”
“我…”鲁霄一下被说到痛处,嗫嚅着,眼神闪过的内疚很快被齐熠捕捉到。
齐熠太了解鲁霄了,他就知道这招对他肯定有用,至少有缓和的机会。
“鲁霄,你只需要记好,一定要保全自己,也只需要保全自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齐熠空前的觉得窒息,说话间下意识摸向外套里面,却摸了个空。
也对,抽烟都是高中时的事情了,自从养了个小姑娘,就再也没碰过。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时总有很多烦心事,经常被压的喘不过气,抽根烟缓解,后来收养的小姑娘添了很多乐子,让他晦暗无趣的日子一天天变得充满希望,也再也没有过这般窒息的感觉。
他当然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他没瘾,只是当时无论再怎么独当一面,强大独立,也还是免不了高压带来的窒息,于是就会幼稚的有一个想法:如果用万分之一的健康抵消这次的不愉快呢。
这样一想,本以为自己负罪感能少点,反而更加深重,安池和他说,“生命和健康是用来感受愉快的事情的,本不该被不愉快一点点消磨”,他才醒悟,决心戒烟。
没想到,现在这种感觉又涌上心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势汹汹。
鲁霄看到了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动作,在一瞬间鼻子就酸了,连睫毛都脆弱的颤抖了几下:“齐…队,你打算自己面对DI?”
“我会需要你们的,但我不允许自己自私的把你们也陷入危险之中。”齐熠说的义正言辞,实则看着鲁霄挫败的神情,他心底也不好受。
天知道,鲁霄得知自己是齐熠唯一一个透露DI信息的人时有多激动,他想了多少东西。
他想,自己在齐熠心目中原来这么厉害了吗,他想,齐熠原来这样信任他的吗,他想,他原来如此重要。
被人需要和被人信任,永远是最容易让人心生愉悦的方式。
可现在,从前种种想法,都宛如晴天霹雳,嘲笑着他,一击一击还回来,用刻骨铭心的痛告诉他他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他看不懂齐熠这个人,既然不愿意相信他,为什么又要告诉他?
还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齐熠已经不愿意相信他了?
他发现,他和齐熠多年熟悉,此刻也似形同陌路。
终究还是逃不过某些东西。
“……”鲁霄看着他良久,眼神是那样的难以置信而又无可奈何,终于哑着嗓子,恢复了对他最尊敬的称呼:“…是,齐队。”
这一声“齐队”,让齐熠一瞬间有些恍惚,有些后悔,他无奈的望着鲁霄离开的背影,长叹了口气。
这仿佛一瞬间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齐熠看着那个背影,那样决意,陌生,仿佛他不是那个初中和齐熠打打闹闹的卤蛋,不是那个高中时代虽然天天互撕却最重视齐熠的卤蛋,不是齐熠最好的好哥们和死党,不是齐熠又爱又恨气的牙痒痒的,那个有些鲁莽,却率真忠诚到极致的卤蛋。
一声“齐队”,仿佛让他成为了警局里众多再平凡不过的警员之一,尊敬了一瞬他们的上司。
齐熠鼻尖一酸,终于自讨没趣的干笑一声,他突然很想很想,让鲁霄骂他一句“王八羔子”。
那天下班后,他买了包烟,塞在了外套内侧口袋惯有的位置,却是一根没碰,现在的他没有心思抽烟,只是心不在焉的从街头挪到街尾,从警局回家。
思量许久,在最后一个拐角经过垃圾桶旁边时,夹出了口袋的烟盒,把那包还未开封的烟狠狠丢了进去。
他苦笑着。
是他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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