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一处老房
雪花飘飘洒洒，染白了整片天。
允筱簌偏头看过去，却被路灯晃了眼，依稀看见了，齐熠白头，好像短短的这一程，时光已飞快消逝，从鬓角到发间，不过刹那的褪色，从少年到垂暮，不过刹那的苍老，仿佛一生就这样过去。
允筱簌突然发觉，她的时间仿佛过的太快了，太快了。
她的四年学生时代，都这样一点点过去，化为泡影。
可是时间已经到了，可是她还不够高，她踮起脚视线也无法与齐熠齐平，她抬起手来远远碰不到天。
她马上就要十八岁了，也依旧也没能实现梦想里只手遮天的强大。
齐熠十八岁时已经那样强大了，强大到可以忍耐自己能忍耐的极限，让自己在任何状态下活下去，然后用孤独竖起高墙，从未失态，从未缺席过自己最无助和别人最无助的时候，和谁都很容易亲近起来，却从不因为把真心交给任何一个人而受伤害。
如果不是离开他的身旁，她会不会终究在齐熠的身影下，怎么也长不高，怎么也阻止不了，那些怎么也挡不住的雨滴全部都落在齐熠身上。
原来一个人总会变好的，有无数的契机，而这个“好”也有无数个方面和领域，人会在一次次分别和重逢之中，一点点在不同的领域变好。
允筱簌看着齐熠的背影。
再细看，原来不是他白了头，只是在雪里走了有些时候，又怎能不用脑袋瓜去盛上满满一头的雪花。
允筱簌觉得，她可以像齐熠希望的那样，不用让自己去做到任何大事，不用去证明自己在分别的日子里有为了重逢而做的努力，不用去为了证明那样的东西而去拼命做到什么…
现在，她想做的，要做的，只有守着这个人罢了。
就像他所期望的那样。
不，这也是她所期望的。
其实，她没能完成唯一要做的大事，她也没能守住那个大男孩，她终究没有齐熠那样强烈的情感和勇气，这辈子也没能真正见到那个男孩白发苍苍的模样。
她的少年，永生都是少年。
……
〔现实〕
鲁霄难得得以在自己家好好休息，好好静下来想一些事情。
齐熠被定格在了二十六岁，她若是知道了，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鲁霄常常这样想。
听着一声声“鲁队”，像曾经的齐熠一样对簌簌好，就能在允筱簌心里成为第二个齐熠吗？用着和当年的齐熠一样的伎俩，就能保证不被全都经历了一遍的允筱簌看穿吗？
他天衣无缝的暗暗喜欢，全隐藏在别人眼中“帮齐熠照看妹妹的”完美皮囊下若隐若现，他又能否看着周围的反响无动于衷呢。
和允筱簌同楼住的王奶奶，见到鲁霄提着菜急匆匆赶来，打完招呼后都会关照着低声问一句：“诶，小子，你是喜欢那个丫头吧？”
这时，鲁霄微怔，僵硬的笑：“没有，奶奶你知道的，我帮她哥哥照顾她。”
“害，哪有给别人帮忙这么上心这么实诚的，奶奶我也看出来啦，你们年轻人就这样，我大孙子今年上初中了，刚因为早恋被他爸收拾，其实，谈情说爱的事情的本来就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
鲁霄索性不再争辩，尴尬的笑。
“不过啊，小伙子，我看你工作上还得再努力一把呀，我是看着这小姑娘长大的，这小姑娘被他哥从小到大宠的上天了，噗嗤，真不知道她哥那急脾气，气儿上来了会不会因为你要抢他妹妹跟你急呢，想追那个女孩子，可还得过他哥那一关…”老婆婆笑眯眯道，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于是鲁霄应着，客套开脱，然后飞速逃离。
他的喜欢，骗的过周围所有人，所有人都自作聪明的觉得自己看穿了他，看出了他的愿望，实则不然，他骗不过他自己，骗不过允筱簌。
允筱簌什么都明白，可是她终究不完整，她的记忆有大半需要填充的空白，她束手束脚的不敢贸然行事。
可是她依旧在坚定不移，婉拒了鲁霄耗尽勇气的告白，以他没听见而收场，一切又看似回到正轨。
她可能终究在任何情况下都念念不忘着那个人，可能永远永远，都会无意识的吹灭鲁霄最后几分侥幸的灯火。
可能他真正的爱意早就残余无几，只留下遗憾与残念，还有那几分倔强的执着，鲁霄自己也明白，当他对于这个女孩子的执着从最开始的并肩望她一眼，看着她偏头和好兄弟说笑就心满意足的欣赏她的笑容，演变成几乎是趁人之危想要改写事实让允筱簌爱上自己开始，就全是错的。
从来不是她的失忆给鲁霄带来了机会和希望。
他明白的，他清楚允筱簌和齐熠对于彼此有多么深的执念，可还是留有可笑的侥幸。
他要谢谢允筱簌，无形中把他唤醒。
鲁霄告诉自己，这是他只能守一辈子的女孩。
能守一辈子，也只能守一辈子的女孩。
这是他再也无法并肩，看着她偏头笑着，满眼都是另一个男孩的女孩。
这次，他鲁霄身边什么人都没有了，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最后一个人。
这个任务，恰好就是守护这个人，无论有没有这个任务，这个命令，他鲁霄，都永远坚守在这个地方守着这个人，哪怕未来是什么样也不为所动。
这次，他鲁霄不会再有妄想和天真，也仍旧觉得此生无憾。
〔四年前，除夕夜〕
“簌簌，到了。”齐熠微侧过身，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能清楚的被看见，一团白气缓慢的消散开，淡化成天空的颜色。
“什么味儿这么香…”陈周周先是发出赞叹。
这是临暮城内的老房区，虽在城市里，但是不在街道边，地偏人稀，算是偏僻安静。
他们面前是一面古朴的高墙，屋檐上积雪已经有几公分那么厚，墙里嵌着一道褪色的红漆门。
迎面一股淡香。
“这是哪啊？”
齐熠从口袋掏出一个钥匙，去开门上挂着的生锈铁锁，垂眸间解释，手上的动作却不停：“这是刘萍以前买来养老的旧房，里面还没来得及置办家具，我以前经常顺出钥匙过来清静清静…”
“诶，我听卤蛋讲过，”陈周周若有所思道，“他说你把一个地儿当宝，卤蛋当时想来这烧烤，齐队你死活不答应呢…”
“哪有，明明他来问我行不行我说不行，哪有那么…激烈，”齐熠微皱眉头，上了锈的铁锁，不太好开，他就鼓捣半天：“不过的确没别人来过，沾着光了，开心吗？”
陈周周傻乎乎笑道：“开心~”
齐熠也笑了，得亏是陈周周，要是搁鲁霄，他一定会翻了个白眼，然后投来怨念的目光道：“你当我想沾这光？”
自顾自乐了一会，便回头对允筱簌说：“簌簌，看。”
只听见铁锁“咔”一声开了，此时静静挂在齐熠的手上，齐熠另一手触上红漆门，似有摩挲，这才缓慢推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