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一个卤蛋
〔四年前，春〕
春日正好，海晏河清，冰雪初融，徐风嘘枯吹生，枝头才渐渐冒出绿芽嫩柳，万物明净，晴空润朗空明，若其间正是清晨，还能偶尔闻鸟啼声声，清脆不绝。
“簌簌，要去看池的演出吗？她……”
齐熠话未说完，鲁霄就插嘴：“她有一个大提琴表演，想邀请我们大家去给她加油打气。”
齐熠白了他一眼：“没错，就今天下午，高二课忙，你要去吗？”
“哇，池姐姐还会大提琴啊？”允筱簌两眼放光，“想去。”
“那是，”齐熠倒先自豪起来，勾了勾唇角，“她从八岁就开始接触大提琴了。”
“目前大提琴八级，明年这个时候就面临九级考试了哈哈哈。”鲁霄补充道。
“他这次演奏什么来着？《天鹅》？”
“圣桑的《天鹅》，杜普蕾演奏过的，”安池不知何时走进了客厅，指了指门，抱歉的笑道，“门没关，我就进来了，抱歉啊。”
她穿着一件长的白色礼服，外面套了一件天蓝色的棉服，栗色的波浪长发松松垮垮的在后脑勺扎着个法式低丸子，化着淡妆，身材高挑，笑起来白皙的脖颈部位露出明显的锁骨，就像一只性情温和高高在上的白天鹅。
“哇，池姐姐好美…”允筱簌不禁赞叹着。
“小嘴真甜~”安池笑着放下大提琴包，捏了捏允筱簌的小脸，包了颗草莓味阿尔卑斯放进了她嘴里，“奖励你颗糖。”
“啊，杜普蕾，以前经常听你提起她…她好像是个大提琴家来着…”齐熠揉着脑袋细想。
“啊，对！就那个杜什么杰琳！”鲁霄也激动起来。
“Jacqueline du Pré，杰奎琳·杜普雷，英国大提琴家，优秀的艺术家，”说到这里，安池的眼神飞快闪过一分忧伤，“我已故的偶像。”
“啊…”允筱簌的笑容黯淡下来，“好可惜啊，那姐姐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啊？”
“我当时听到了她所演奏版本的《天鹅》，《天鹅》是每个大提琴家基本都会演奏的曲目，但是杰奎琳·杜普雷赋予了它灵魂，她身上自带的深情忧郁使得这首曲子成为天籁，是那种安静孤独的感觉，当时就喜欢上她和她的音乐了。”安池浅浅笑着，眼底有光亮一闪而过。
“可惜，因为多发性硬化症离开了舞台，后来离开了人间。”
齐熠突然想起了什么，戳了戳鲁霄：“不叫陈周周也去？”
“叫他干嘛？那人傻里傻气的。”鲁霄一脸嫌弃道。
“害，真别说，傻人有傻福嘛…”齐熠又戳了戳他，“叫上吧，就当带了个吉祥物。”
“噗，”鲁霄没忍住笑了，锤了他一下，“也对，全当给池增添喜气了。”
局里无人不知陈周周就是个欧皇，就是那种抽奖必中，迟到必遇领导不在，走到车站必有车来的大福星，平均每个月捡到多多少少的钱交到局里，虽然人傻了点不开窍，但是心眼好，人正直，关键时候还特靠谱的那种。
“喂？啥！去看小安的大提琴演出？！去去去，我去，等我，马上到哈哈哈哈…”
鲁霄黑着脸吩咐：“五点半，直接会场门口见。”
“好的好的！一定准时到！谢谢小鲁，爱你么么哒——”
鲁霄哭笑不得的挂了电话：“天哪他好傻，我是怎么想的三湘街出警那次居然觉得他莫名有点帅，明明就是个傻der……”
“不可质疑，他那次是真帅。”齐熠补充着。
……
见到了陈周周，几人都开始觉得他傻了。
他特别正式的扎着领带，穿着有点松松垮垮且款式过时老土的西装，不长的平头用摩丝搞的油亮，大老远冲着齐熠他们这边夸张的招手。
鲁霄：“……我一会能不能说不认识他。”
齐熠揉了揉眉头：“突然觉得没必要叫他来…”
就连允筱簌也默默低着头。
于是安池尴尬的向他轻招招手，礼貌的笑了笑。
然后他注意到这边，大喊：“齐队！小安小鲁簌簌！我我…我在这儿！我我我我…在这儿！”
路人本来在他身上的目光一瞬间都转移到几人身上。
“我天…”众人一度有点头疼。
“陈周周你这架势是要去结婚吗你，干嘛这么浮夸…”鲁霄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凶巴巴的说。
陈周周一脸无辜：“不…不，不是你让我来看大提琴演出的吗？”
好家伙，冻的声音都打颤了。
鲁霄皱了皱眉：“冷怎么不先进去？等多久了？”
“好好好…好像是半个小时吧，我害怕进去你们找不到我了…”
“挺好的，”齐熠拍了拍他的肩，“有个性，挺好的，绝对比演出人员还吸睛。”
“啊，齐齐…齐队手下留情，别拍啊！”陈周周惊叫起来，“这是是是我爸结婚穿的西装，我借来穿的，搞坏了他和我妈得打打打，打死我。”
“没关系的，穿什么衣服是你的自由，喜欢就好了。”允筱簌笑着。
陈周周看着她，差点热泪盈眶：“啊簌簌你简直就是人间小天使啊，不愧是齐队妹妹太绝了呜呜呜…”
“好了，走吧，”齐熠在催了，“演出要开始了。”
……
当几人落座，看完好几个节目之后开始心力交瘁了。
这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演出会，廉价的红毯舞台，花里胡哨又老土的彩灯，服装夸张妆容独特的主持人，还有台下的吃瓜群众，都让人心慌慌。
鲁霄忍不住发信息问安池：“池，你第几个节目啊…”
“啊？第十二个，快了。”
“你怎么会来这演出，不掉价吗…”鲁霄看着台上广场舞大妈们举着花花绿绿的大扇子一扭一扭的秧歌，不禁打了个哈欠。
“啊，有个朋友叫我过来的，没事，在哪都一样的。”
“什么朋友啊？”
“邻居家的老奶奶。”
“……池，表演加油吧。”
“嗯嗯！”
中间的好几个节目都索然无味，偏偏那劣质音响声音还老大，主持人报幕的声音也激情澎湃，他们都是不断在睡梦中被吓醒，在节目中睡着。
更要命的是一股气味浓郁的脚味在人群中散发开来。
不过倒是有一个节目是真独特，表演者纯粹是来搞笑的。
一个头光滑无比的男人站在带上，当时舞台闪光灯正好是黄色，照在他头上犹如闪着耀眼金光，立马引起人群哄笑…
鲁霄一个鲤鱼打挺惊坐起：“怎么了怎么了…”
“啊，是个男的要讲笑话，放心，还没到池呢。”齐熠疲惫的用手支着脑袋。
允筱簌点点头，之后又聚精会神的盯着台上。
“簌簌真厉害，这么无聊的节目也能忍着不睡觉啊…”陈周周打了个哈欠看着她。
“啊，没有很无聊啊，之前那个爷爷快板就打的很好啊…”允筱簌挠了挠脖子，“再说，就算无聊也要看着啊，这是对表演者最起码的尊重。”
“啊…”陈周周哑然，于是也愧疚的坐直身子。
鲁霄也不自觉挺直了背。
齐熠笑着看了她一眼，允筱簌每个节目结束都有鼓掌。
在场的观众不多，一大半都是表演者的家属和朋友，为数不多被吸引来的路人也忍无可忍的离开了，掌声零零星星，身边却总能听见一声。
允筱簌不再看他，低下头。
当时道馆比赛，一场又一场，不论是不是允筱簌，齐熠都坐在台下时不时鼓掌。
允筱簌后来问过他。
齐熠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不对吗？每个人不论输赢，都有勇气站上来努力一次了，他们不值得被尊重和表扬吗？”
“嗯，对。”
“簌簌，每个人的认真都应该得到回报，至少在我这里，我无法给每个人都颁发一枚奖牌，但他们值得接受我的掌声。”
“嗯。哥，我知道了。”
……
“从前，有个老头，一天他的卤蛋让偷了，就去寻警察…”台上冒金光的男人讲的声情并茂。
“噗。”齐熠笑了。
鲁霄：“靠，这就离谱。”
“然后警察问他长啥样啊，老头说，黑黄黑黄的，圆溜溜的，很光滑，嘿！不久后警察抓到了一个又黑又胖的男人，问老头是不是他，老头就摇头，警察问，不是他偷的吗，黑黄的，长的圆的，老头就说，嘿！我说的，是我丢的卤蛋…”
这个原创笑话很尴尬，全场就齐熠他们笑个不停，给了那个男人很大自信，还以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发挥了作用，更加声情并茂手舞足蹈起来。
鲁霄无语。
“然后警察很生气，问他，那小偷到底长什么样啊，嘿！你们猜老头说什么了？”男人在台上一蹦一跳，引得有些人也笑起来。
齐熠更是凑到鲁霄脸边，学着他的样子：“嘿！你们猜那老头说什么了？”
“滚滚滚…”鲁霄推开他。
“老头就说，你个笨蛋，我的卤蛋被偷了，小偷会让我知道是谁偷的吗？”男人过于激动，不小心打滑了一下，直接趴在了红毯上，正好午饭没吃完的卤蛋从口袋掉出来，滚了几下。
人群才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这个笑话本来就是他吃完饭时即兴想出来的，此刻就装作这次摔倒也是计划之中的样子，胸有成竹的站起来：“哈！没想到吧，我偷的！哈哈哈！”
“哈哈哈…卤蛋，去，去抓他，哈哈哈…”齐熠笑的喘不过气。
“噗，鲁哥哥你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家…”允筱簌也笑着。
“哈哈哈哈我不行了哈哈哈哈…”陈周周直接笑瘫。
“靠，”鲁霄也气笑了，“这家伙和我有仇吧…”
就这样，一个不好笑的无聊笑话，笑倒了全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