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无措
“真的没有时间了?”齐熠身体倚靠在窗台边,垂眼望着夜色,隐没的面庞上辨不清神色。
电话中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他过了半晌才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结案的。”
挂断了电话,齐熠经过允莜的房间前,突然顿了顿。
二月末,允莜的生日快到了。
他屈指轻敲房门。
“没睡,请进。”允莜道。
“让我进?”齐熠略有些意外道。
“…我懒得下去,”允莜道,“所以你还是进来吧。”
如果忽略她冷淡的语气,允莜音色尤其温软,此时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睡意,听起来倒是没有白天那样疏离。
齐熠推开门,房间里漆黑一片,轻手轻脚的走进房间,他依稀记得墙角放杂物的箱子里有个没用的小夜灯,摸黑翻找了一番,果真找到了。
对于他这番行为,允莜言简意赅的评价道:“像个贼。”
与此同时,齐熠扣住开关,打开了小夜灯,灯亮的一瞬间怕灯光会刺眼,刻意用手挡了下光,暖黄色灯光顺着他手指夹缝溜出来,撒在他的脸上,身上,米色的家居服上,将他的发丝,睫毛都染上金色的余晖,渡上一层金边,皮肤愈发白皙,在光的烘照下,剔透的像个瓷人。
“在我家呢,我乐意当贼,不违法就行,”齐熠一步步朝她走来,“知道过两天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允莜老老实实道。
“你的生日,”齐熠突然很认真的说着,这么看着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手同时张开,小夜灯的光昏笼罩在两个人身上,齐熠手捧着小夜灯,像捧着刚从天上摘下来的星星,塞到了允莜手里,“你竟然真不记得。”
允莜下意识去接,随即淡淡收回手道:“没意思。”
“早知道你都不记得,我就不提了,”齐熠笑了,“现在都告诉你了,不给你过显得我很小气似的。”
“在你家呢,没人觉得你小气,”允莜重复他的原话,“你乐意说,我装没听到,不违法就行。”
“…这倒不是一码事,”齐熠顿了顿,“你想怎么过?”
“不过,”允莜道,“以前也不过。”
“…不行,你不过我还怎么整你,”齐熠坏笑道,“当着你所有朋友的面给你糊一脸奶油。”
“我没朋友。”
齐熠微怔了一瞬,才扬唇一笑:“没关系,我有。”
她似乎冷漠的过分了,和整个社会的联系太浅薄了。
这种人,往往也很容易脱离社会约束。
而她自己似乎从未有过这种意识,被困在了认知障碍中。
“你就这么想整我?”允莜无奈道。
“在我家呢,不违法就行,”齐熠笑了,“你等着吧。”
……
“生日快乐!”
暖光照着发着淡淡荧光的彩灯,阳台的灯笼也映照着殷红的光簇,整个房子混合着五颜六色的彩光,却不显得繁杂,反而在一阵阵欢声笑语中仿佛童话。
齐熠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我们一起敬我莜哥一杯。”
“莜哥生日快乐!”鲁霄放下了手里的烤串,含糊不清的说着,擦了擦嘴上的油,“我来给莜哥表演个对瓶吹。”
一旁的陈周周和安池纷纷拦住他。
允莜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乱成一片的场景,愈发觉得齐熠叫这一伙人来的目的是折磨她。
齐熠家不大的客厅挤满了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乐融融。
陈周周是齐熠局里的小迷弟,安池是局里的法医,齐熠的高中同学,鲁霄是齐熠的好哥们,他和齐熠一直是死党,关系也比较亲近。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尤其是那个鲁霄,比齐熠二了不止一点。
齐熠把他们一一介绍给允莜。
几人又一番打闹和善意的调侃,才想起生日礼物的事。
鲁霄压根不知道送什么,给她包了个大红包,并对此颇有自信。
陈周周无语道:“最烦你这种人,俗,太俗了!都闻闻,看他一身铜臭味,哎呦飘得好远啊…”
然后他自己反手把一张允筱簌学校门口奶茶店的至尊会员卡拍在桌子上。
“你懂个屁,有钱能使鬼推磨,”鲁霄蹙眉,“你这什么玩意?”
“充一千送五百,我往里头充了一千。”
“…你脑干也是充钱送的,是不是有病?”鲁霄扶额。
“可以,相当有创意,在那家店倒闭前,她会以二百斤为目标努力喝下去的。”齐熠笑得前仰后合。
三人叽叽喳喳的功夫,安池从包里取出一大瓶纸折的星星。
安池尴尬的笑了笑:“下班前齐熠才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把办公桌上的瓶子带来了,都是上班摸鱼时候折的,嘘~”
“悄悄打开,我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总犯傻,看见什么写什么。”
允莜对此相当好奇,趁着几人没注意,取出了一枚星星拆开看。
“人体内206块骨头重要到少一块都不行,为什么会有傻逼非要取一块骨头安到别的地方去。”
“每次半夜被电话叫起来爬去现场,我就有了撕碎全世界违法分子的勇气。”
再拆开,竟然是关于齐熠的。
“齐熠果然还是怕冷的吧,舍弃风度了吧逼王。”
允莜有些僵硬的瞥了眼安池。
不会吧,看起来这么温柔的人满肚子冲天的怨气啊。
“什么啊,让我康康!”陈周周“噌”一下站起来,伸手去探瓶子。
“凡事想想自己配不配。”鲁霄翘起二郎腿,因为秉承着“喝车不开酒开酒不喝车”原则,喝了一大口冰可乐,砸吧砸吧嘴直觉没劲儿,望着安池杯子里的鸡尾酒犯馋,心里埋怨自己为什么这么缺心眼儿开车来。
没等齐熠开口,允莜便警惕的望着对面的人,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了一声,望向安池。
安池温和一笑:“不可以哦。”
允莜预感陈周周已经进了她的暗杀名单了。
“给我看一个呗就一个…”陈周周还是不死心。
“…”这人撒起娇来实在有些不堪入目,允莜默默后仰了些。
“我说过,”齐熠扭过头对她眨眨眼,“他们没有恶意,放松点。”
“做个人吧,”允莜为了缓解眼部的巨大冲击,望向了齐熠,“我宁可你现在用奶油把我活活憋死。”
“是人呢,还是个大帅哥,”齐熠笑意散漫,“别急,还没到奶油。”
“哟,你拿什么证明你是人?不是王八犊子吗哈哈哈哈…”鲁霄不屑。
“闭嘴臭卤蛋!”陈周周往他嘴里塞了个鱼丸,烫的他笑声戛然而止。
鱼丸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精准砸进陈周周的酱料碗里,芝麻酱溅了他一身。
“三战来了?”安池笑道。
陈周周正恼火自己身上的污渍,闻言也附和:“对啊,快避难吧,今晚我要用高能鱼丸粒子炮推平卤蛋脖子上顶着为了增高的脑壳。”
无辜的鲁霄就这么背了锅,被陈周周各种找机会复仇。
为了不让战争恶化,齐熠连忙以吃蛋糕为由结束了饭局,鲁霄和陈周周经过一番恶战,如今进入了冷战阶段。
本是所有人一起唱生日歌,渐渐就被五音不全的陈周周带偏:“祝~你呀~生日快~乐~~”
陈周周盲目自信于自己人鱼声线,还慷慨的将音量升高,威力足以让人耳朵流产。
齐熠阴阳怪气的开着玩笑,安池鲁霄笑的直锤桌子,气的陈周周冲上去就要打他,两个人笑着打闹,围着饭桌绕圈圈,像两三岁的孩子。
允莜察觉到,齐熠与朋友相处时的状态很放松。
她不受控制的想到自己完全错误的过去中,如果能有一段被短暂修正过,她是不是也会有了某个朋友,在相处时得到哪怕一丝畅快呼吸的氧气。
她不可避免的产生了对一些事物的重新定义。
遗憾的是,一切都会无法阻止的朝着以后奔去,而她将全部资格错过,脱离了未来,更无人返还她从未拥有过的事物。
她从未这样无措。
蛋糕的烛光颤动着燃烧,蜡油一滴滴落进蛋糕里。
“快吹呀。”陈周周小声提醒道。
允莜阖了阖眼,向前呼出口气。
烛火灭了。
“没许愿吗?”安池问。
“没有愿望。”她听见自己这样答道。
爷爷:允莜活成了社会的第207块骨头,一个无关紧要甚至是多余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