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郑楚玉26.谋士对弈

颍川,翠云峰顶,松涛竹影。

一方古朴的紫檀棋枰置于石亭之中,黑白二子错落纠缠,局势胶着,杀机四伏。

亭外云海翻涌,恰似山下即将沸腾的九州。

执白者,长眉淡漠,两目平静,宽袍大袖,不染纤尘,一身克制的气度,他眉眼低垂,长睫掩映下眸光深邃,似古井无波,又似深渊暗涌。

指尖拈着一枚莹润的白玉棋子,久久未落,如画中谪仙,然其周身萦绕的那份疏离与寂冷,却比山巅的寒气更甚,仿佛世间万物皆难入其眼,扰其心。

执黑者,衣着朴素,普通读书学子的打扮却勾勒出挺拔身姿,此人眉目亦是极好,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那是种天生的、毫不掩饰的骄傲,仿佛世间万物皆可俯视,眼下一点泪痣,增添了几分妖冶之气。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棋盘每一寸疆域,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狂妄的自信,落子极快,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山亭中格外分明。

纪咏:谢居安,此局你大势已去,犹疑不决,可非智者所为。

纪咏眉眼带笑,嗓音轻快,落下一枚黑子,攻势凌厉,直指白棋腹地,声音清朗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谢危眼皮未抬,指尖的白玉棋子终于落下。

位置却非救急,而是轻飘飘点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边角,可霎时间,黑棋的凌厉攻势,被悄然卸去三分。

谢危:棋如天下,非一味攻伐可定。

谢危开口,声音如玉石相击,清越却无甚温度。

谢危:刚极易折,你眼中只有胜负,却忘了势之流转。

纪咏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在棋罐中随意拨弄着墨玉棋子,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

纪咏:你总是这般玄之又玄。

纪咏:我这个人,不拘泥于世人的眼光,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纪咏:王朝气数将近,如今天子暗弱,诸侯并起,可正是我等展露锋芒、辅佐雄主定鼎乾坤之时。

他眼中燃烧着炽热的雄心。

纪咏:当以雷霆手段,扫六合,辟新朝,大刀阔斧,去除沉疴,还江山社稷一个清明。

谢危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纪咏年轻而张扬的脸,又投向亭外翻腾的云海。

那眼神深处,是一片荒芜的冻土,不见丝毫少年人应有的热血与憧憬,只有历经世情后的漠然与厌世。

谢危:人心之毒,尤胜蛇蝎。

谢危:你眼中欲辅佐的‘雄主’,或许,不过是下一个虎狼。

谢危:依附他人,终究是镜花水月。

他指尖轻轻拂过一枚被吃掉的白子,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怜惜的残忍。

谢危:这天下,无不可弃之子,无不可杀之人。

纪咏眸光微沉,看向谢危。

他自认自己是个无心薄情之人,可在谢危面前,着实是小巫见大巫。

谢危的身上,总是透着深入骨髓的悲观与凉薄。

纪咏:谢居安,你太偏激了。

他看向纪咏,眼中是纯粹的、不带任何情感色彩的审视。

谢危:你天赋卓绝,可惜,不通人心,不识情为何物,这或许是你最大的破绽,亦或是…你最强的武器。

纪咏:感情?不过是庸人自扰的软肋。

纪咏:谋士当心如磐石,智计为先,情之一字,只会遮蔽双眼,扰乱判断,不通又如何?

纪咏:我纪见明,凭这无双智计,足以搅动风云。

纪咏轻轻勾唇,却自信张扬到了极致。

亭内一时沉寂,唯有山风穿亭而过,带起二人衣袂,棋盘上的厮杀仍在无声进行,每一落子,都仿佛带着金戈铁马之音。

良久,谢危将手中一枚白子轻轻放回棋罐,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打破了沉寂。

他淡淡道:

谢危:道不同。

谢危话音一落,纪咏非但没有失落,反而眼中精光一闪。

纪咏:既道不同,何不一较高下?

谢危的目光再度落在了纪咏那张写满战意与自负的脸上。

那冰封的眼底,似乎有极细微的涟漪荡开。

谢危:哦?

他尾音微扬,眸中又归于沉寂,言语间带着一丝难得的兴致。

谢危:如何较?

纪咏:纸上谈兵终是虚妄,不如以这天下为局,以诸侯为子,你我各择一方落子,看谁执掌的棋局,能定鼎乾坤。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绝对的自信和狂妄,仿佛这赌局的结果早已注定在他囊中。

纪咏,天生奇才,两岁识文断字,四岁作对吟诗,被赞为天降文曲星,从小被养在佛门下,但不拘俗礼道德,不屑于人情世故。

这世间能让他纪见明视为对手的,唯眼前这个看似淡漠出尘,实则心机深沉的谢居安一人而已。

二人四目相对,纪咏的指尖夹着一枚棋子,举在他们之间。

颍川的风,自翠云峰顶呼啸而下,注定吹向远方烽火将起的山河。

一场以天下为注的豪赌,在两位绝代谋士的一局棋、一约定中,悄然落下了这第一子。

命运的巨轮,开始朝着一个充满野心、权谋、血火与未知的方向,轰然转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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