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协魂穿11-明道
“将军这是要带朕去何处?”
刘协方宣布退朝,便闻宫门处一阵脚步并人声,正欲前去查看,却不知为何头脑突然一昏。这种感觉实际上在上朝的时候就有了,但刘协以为是昨夜没休息好便打算挨过去,更念及一国之君在大殿上昏昏沉沉简直有辱国威,便没有声张。
不想这一松懈,再醒来已时近日中,而自己莫名坐在颠簸的马车中。揭帘向外而视,马上驾车之人竟是镇国大将军。
“想来陛下在宫中久待,应也觉烦闷了吧。”那人信口道,“所以邀陛下来臣府上一游,散散心,岂不好?“
“那曹丞相…”
“曹丞相不在。”
“…他现在何处?”
“公务繁忙,已经回相府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是啊,曹操不在。
明明两个人都不曾经历日理万机、威仪天下之事,但身旁的曹操却似乎总是处理得颇为从容。而自己如今为一朝君主,行事虽大体无甚不妥,却总少些临危不乱,若曹操在身旁还好,此番曹操不知去向,自己也处境堪忧,究竟该如何应对…
“陛下,到了。”
刘协随那人步入大将军府内院,小径旁尽皆垂柳花藤,蔓草薜萝,荫浓中遍处蝉鸣莺啭,蜂蝶成阵。远处隐约可见石几桌案散布庭中,亦具石山飞瀑,清荣峻茂,为这秋色又添几分寒意。
“陛下,请吧。”
那将军请刘协上座,语气恭敬,刘协却听出几分“请君入瓮”的意思来。
“大将军邀朕来府上,不止散心这么简单吧?”
“哈哈哈,陛下果然聪颖。”大将军的笑容几乎是皮笑肉不笑,“臣是想与陛下追怀先贤。”
“那你讲罢。”刘协尽量保持面色镇定,却不由攥紧衣袖中的十指。当朝君王竟能被一个臣子随意带走,这王朝…真是日薄西山啊。
“陛下饱读诗书,应该听说过尧、舜、禹吧?”那大将军以指轻叩桌案,问。
“先时贤人事迹,朕自幼便烂熟于心。”刘协几乎字字都在斟酌如何不卑不亢又能保全自身。
“那陛下可知,为何先贤遗风世代传颂?”
“朕…想听听大将军的看法。”
“选贤与能,禅位与贤。”
大将军说这足定谋逆之罪的几字时,面色毫无波澜,甚至似是觉得理所应当。
“…大将军是觉得,朕该让出这君主之位?”刘协听罢他言语,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位臣子之口。
“臣等怎敢妄议废立大事,不过是以下臣的身份,说与陛下一谏。”大将军说罢回首看向刘协,那眼神似要逼他说出什么似的。
刘协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只是仰天一叹。是啊,选贤与能。自己自幼没有主见,资质也不算拔群,他虽猝不及防地来到此处做了皇帝,可这样的他真的担得起这“贤”、“能”之名吗?
“陛下啊,您怎么总怀疑自己?”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他吗?
他不在,他不在。不知反复告诫了自己多少遍,刘协的思绪还是百转千回地绕回到他身上。
“陛下,遇灾荒一定要先准开仓放救济粮,民以食为天嘛,这还是您告诉我的。”
“陛下,边疆叛乱近日出现不少次,都是你选派程将军平定,这次再派他出征记得批些赏赐。不过陛下您用人真是准…”
“陛下,要是安西将军家眷回京,还用您拟定的规格办接风宴就好,上次安北将军不也是同样规格?”
“总觉得你真做过皇帝似的,什么事都会处理,为什么还问我啊?”
“陛下啊,您怎么总怀疑自己?”
“臣相信陛下。既然能走到这个位置,也请相信自己吧,陛下。”
恍惚半晌,刘协才惊觉自己面前还坐着位虎视眈眈的“汉臣”。
姑且…相信自己吧。
“简直是无稽之谈!”
刘协终于决意,忿然抬首正视那人。
“你要朕选贤与能,朕择定的良臣今日皆被你阻于宫门前,你敢说今日种种是为了大汉?你为了位极人臣,可以让阖朝文武命悬一线!
“你要朕禅位与贤,那你倒告诉我,这贤人心之所向究竟是做我汉家子民,还是另立新朝,叛我大汉?
“你说朕庸碌也好,讲朕无能也罢,朕都不会怪罪于你。你今日胆敢起了篡汉的心思,便是死罪!”
重重说罢最后二字,刘协忽而感到有些解脱。
很久没有过如此清晰地道出自己的真心了。
不知为何,自己似乎愈发能和这位大汉君主共情,那在风雨飘摇中孤身守住家国社稷的希望,如同炽焰愈演愈烈。
好在,他不是孤身一人了。
刘协尚在等面前的人反应,不想那人竟直接起身疾步而去。从背影依稀能看出,那人难以抑制的怒气全集中在紧攥住的拳上了。不等他起身赶上,竟又是不知谁家一名袅袅婷婷的女子自山石后转出来,向刘协款款行礼道:“见过陛下。”
“…请起。”刘协实在不明所以,大将军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
“陛下,为何不愿禅位?这高位上想必又疲累又孤寂,何不放下这些负担,做个自在凡人?”那女子说话间笑靥如花,那目光却令刘协不寒而栗。
那是蛇蝎般的目光,是看到了猎物急不可耐欲要猎食前最后的等待,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攫住,教他无路可退。
然而掩不住的,却是满眼可笑的贪婪。
刘协忽而觉得再没有什么顾忌。这样被名利蒙蔽双眼的人,只令人觉得可悲。
“放不下的不是帝位,而是汉室江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