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魂玉:【这傻人类……】

叶知意:(什么?)

魂玉:【你看看旁边案几上的瓷瓶。】

叶知意闻言,看向近在手边的瓷瓶。

:(看见了。)

魂玉:【此物称为“琼英露”,洗漱之时,倾倒入几滴,便可保你肌肤如玉,肤白若雪。】

【这可是叶家独有且祖传的秘方。】

魂玉心道:你便偷着乐去。

叶知意:(喔?如此讲来,倒是个好物件儿。)

她拿起瓷瓶放置于手中端详一二,打开来朝水中倒上几滴。

纯色的琼英露落于水面,穿透那淡淡的空气与水的界线,融入其中,不见踪影。

“哈?魂玉你,可能确定琼英露没有副作用?”

她之所以问这话,原是这琼英露入水之后,使得叶知意身子像是被灼烧般难以忍受。

“嘶。”

她有了想起身的冲动。

【你可先别起来。】

魂玉及时阻止了她。

叶知意:(嗯……你还有什么要说?)

她忍着疼继续端坐于浴桶之内。

【这琼英露可疏通经脉,你在此间泡上一段时间,自然会有通透舒畅之感。】

叶知意:罢了罢了,既然有这奇效,忍一忍便是。

一炫香过去,

门外响起白昭昭清冷好听的声音:“知意可好了么?我估摸着时候应是差不多了。”

“好了,殿下进来罢。”

叶知意身着白堇色里衣,外着一件黛紫广袖长袍,随意拢着,淡雅又不失矜贵。

白昭昭将合上的门打开,跨过门槛,微凉的风从身后环住身似扶柳的她。平添了几分神人之资。上衣下裳的素采襦裙恰合她那清若远黛的气质。

“我随身带了些药物,你这儿可还备着别的?”

白昭昭从怀里掏出各类瓷瓶以及药用的物什儿摆于软榻旁的矮脚方桌上。

“在我床榻前那清漆木长方抽屉亮格式药柜里。从上头数下来第三到六层都是,你可自去瞧瞧。若是有用得上的,拿出来便是。”

叶知意紧着一口气说完,便又咳嗽起来。

“咳咳、咳。”

白昭昭闻言,便朝那药柜走去。

在白昭昭翻找的间隙,

叶知意:(原身的病根儿,还在?)

魂玉:【自然。但不至死,就是病发时难受得紧罢了。】

叶知意:(难道,不能根除么?)

魂玉无奈:【至少,我做不到,帮不了你。】

这边白昭昭从叶知意的药柜里拿出几瓶药。

其中一瓶刻有“旭枫”烫金字样的瓷瓶便在其中。

叶知意坐于软榻之上,自然地褪去衣物,将伤口暴露在白昭昭面前。

瞧见她深可入骨的伤口,白昭昭持药的手微顿。

“怎么了?殿下。”叶知意由于忍着疼,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发颤。

白昭昭反应过来,淡淡回道:“没什么。”

语落她便开始细致地为叶知意上药。

微凉的指尖触及叶知意温热的后背,药粉侵入斑驳的伤口,引得她不时地蹙眉。

“呃。”

“你可还忍得住?”

“嗯,无妨。我可以的,殿下。”

如若不细听,必是难以察觉叶知意平静语气下的隐忍。

一刻后,

叶知意整理好衣物:“多谢殿下。”

白昭昭平淡的言语间夹杂着几分不明所以的笑:“知意你其实无需这般生分。”

“昭昭曾说过,知意,是昭昭的朋友。”

“知意你,左一个殿下,又一个殿下地唤我,那便也是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叶知意颔首:“我本无意相交和攀附殿下。你我相识也不过半月时日,恕我还多有不适。但既然交了公主这位朋友,自然于情不会与殿下离心,知意也只是恐失了礼数,而非有意同殿下疏离。”

白昭昭闻言,轻笑:“罢了,随你的意便是了。”

“我对医理颇感兴趣,也知道不少药物。却不曾听闻过旭枫此药,故而想向知意讨教讨教。”

她拿起那瓶“旭枫”递到叶知意跟前,看上去似是对此兴致颇高。

叶知意眼前一亮:“正赶巧呢,我方才还想着把这药找来,殿下倒是先我一步了。”

她接过白昭昭递过来的瓷瓶。

打开后从中倾倒出几粒置于手心。

“这药的方子是早年间从民间寻来的偏方。后经神医耗费数月专研改制,便出了这旭枫丸。”

白昭昭看着粒粒浅桔黄的药丸,肯定地点了点头:“嗯,果真是不凡的药物,看着确与寻常的那些不同。”

“天色也晚了,我便不叨扰知意了。”

白昭昭推开木窗,将漆黑一片的夜景收入眼底后,便向叶知意道别。

叶知意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默默合上唇瓣。

她刚行至房前,正欲将门打开。却听得一阵潺潺之声,夜间的颰啸着奔过庭前,顺带着屋瓦房檐之上也响起些嘀嗒淅沥的动静,随之而来的便是涛涛倾泻而下的冷雨。

霖霆不绝,跳珠于几阶碧磴间反复纵横。

“戌时日暮,风雨无期。殿下今晚便留下罢。”

叶知意有几许青涩低沉的声音在此刻突兀地响起。

白昭昭讶然,有些微凉的晚风吹卷起她鬓边几许散落的发丝,令之思绪回笼:“知意此番挽留,天公亦不作美,我也没了再归去的由头。那,还有劳主家给我这个‘远客’安置个宿处了。”

叶知意:“殿下若不嫌弃,可去软榻宿(su)上一宿(xiu)。”

白昭昭:“自然不介意。”

叶知意见白昭昭自然而然地同意了。

或是作为东道主的诚意,又或是为了对方未能入主榻而眠的歉意弥补,她挣扎着起身翻找出被褥,再抱将来放至软榻上。

见白昭昭欲上前来帮忙,她出声回绝:“别帮我了,你歇着去。案几上有茶水点心。”

白昭昭叹气,还是上前帮她理着被角。

……

宵分时,

平白起了天声,银线织连如墨的苍穹幕布,似有神者手织天锦,拿起那针线飞速地翻转穿过连霏。

软榻上的白昭昭觉得有一道不同寻常的梨香溜进鼻尖。被褥榻间也莫名地热了起来。

她微微掀开眼眸,凭借窗外透进的朦胧清辉隐约瞧见了依偎在自己身旁的人。

“辞月……姐姐。”对方有些含糊的呢喃在静谧的夜间格外清晰。

“辞月。是谁?”

她疑惑地看着将一只手搭在自己身上的叶知意,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然而她并未得到想要回应。

“你可不可以,告诉知意……为、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手死死攥紧,呼吸有几分急促,连带着也有了哭腔。

约莫哭了一阵儿,

叶知意渐渐松了手,清泪坠子挂在她两颊,原本凄艾的神情,平添落寞。她梦里,应是有那捞不起来的镜花水月罢。

白昭昭这样想着。

伸手将布衾往叶知意那边挪了挪,自己则是侧着身子,面朝着她,背靠着墙。

一夜过去……

卯时,

朝曦正巧攀上碧烟,将金光散落人间。

叶知意打着哈欠悠悠醒来,刚睁开眸子就对上了一双慵懒好看的眼。

叶知意:自己这是还在梦中么?为何还得见……只应该于梦里出现的人?

【回忆攀升-前世———】

幼年的叶知意常在温府过夜,她总与温辞月挤在同一张榻上:“辞月姐姐,我偏生就挨着你睡,今晚就算爹爹抬我回去,我也要偷溜出来挨着姐姐一块儿。”

往往这时候,温辞月都会认真地点头:“那知意便不回去,夜间别在梦里想爹爹就好。”

叶知意迟疑后,仍会坚定点头:“不会的,有姐姐在,知意就只会想着姐姐了,爹爹他平日事务繁忙,知意就不回去打搅父亲歇息啦。”

………

“知意?”白昭昭的慵懒的声音将叶知意思绪拉回现实。

“公主,殿下。”

她看着白昭昭的眼,

试图从中找出几分熟悉的情感。

古人云:“目者,心之使也;心者,神之舍也。”

而她观其眼,欲探其神舍,却只落个“痴心妄想”罢了。她再怎么瞧她,也瞧不出前世“她”的那份情。

叶知意忽而意识到自己或是过于明目张胆,忙坐起身来:“殿下,抱歉。是我招待不周,让你久等了去,我这便叫人服侍殿下起身。”

“不必如此麻烦。”

白昭昭拦住了正要传唤人的叶知意。

“作为主家。知意已然招待过昭昭了。”

“不知,主家可否给我这客,一个献丑的机会?”

她笑得坦荡大方,让人难以推脱半分她的要求。

“那,公主殿下请自便。”

叶知意朝她行礼作揖。

白昭昭行至叶知意跟前,俯身瞧了瞧,微躬着身子的叶知意,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扶了扶她:“知意为何会给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行礼?你位高权重,即便不行此虚礼,又如何呢?”

叶知意听了这番话后,直视着她的眸子:“殿下想听理由?”

“自然。”

“殿下是公主,即便不得重视,您也还是公主。是皇室的人,臣不一样,臣始终是臣,逾越不得。”

……

白昭昭见此,只一轻笑:“嗬,罢了。你是臣,那便替我梳妆,你可愿?”

叶知意作了个请的手势,白昭昭顺势坐于梳妆台前。

而叶知意则是取了缬栉到白昭昭身后。

她挽起她的青丝,细细打理着,缬栉不停歇地在其墨色发丝间挪移。

感受着指尖如若丝蝉般的逸然黑发,叶知意似不经意间思及:“殿下青丝如墨,当配玉搔头,方不白白生了这霜发。”

白昭昭:“那依你所言便是,只不过,我平日里素净,昨儿束发之物遗失。”

叶知意替她梳妆的手悬于半空。

“无碍,知意虽甚少簪这类发饰,倒也有件儿玉簪。”

说话间,她已然从匣内取出雕刻着棠梨的簪。

“这是挑上好的玉制的皎花棠梨簪,正合殿下气质。”

……

叶知意极用心替这位公主殿下挽发,玉簪在她手中几个翻转来回间,便束起了白昭昭的青丝。

“知意确是生了双巧手。”她话里,初听,直觉夸赞之真切。但若细听来,却不尽然。

叶知意微愣,

她为白昭昭梳的发髻,是前世爹爹教她的。那是她唯一学过的散髻。

……

“殿下,喜欢便好。”

白昭昭瞧了瞧立于身后的镜中人,发尾微卷搭在肩头,神色间有些疲态和落寞,惯像是被人遗弃的孩子。她也不过十六的年纪,和自己一般大……

“方才向你请了个献丑的机会,可否借庖屋一用?”

“可以,我叫人带你去。”

“环婛。”

随着叶知话音落地,一身翠蓝襦裙,头簪一对红山茶缠花的妙龄少女推门进来,行将至二人跟前:“王爷安。”

环婛行了礼,抬首看向叶知意。一双杏眼,格外温婉。

“领五公主殿下去庖屋。”

“是。”

“公主殿下,请——”

她中言辞语气规中矩,不攀附巴结,也无高傲怠慢之意。

白昭昭随着环婛离开。

【你,当真的不务正业。】

魂玉的语气有些怨怼,

它当时,怎么就着了这死丫头的道了?如今好了,任务遥遥无期,它只觉得焦虑万分,偏生还拿这祖宗没法儿。

叶知意:(你别忘了,你可说过……)

魂玉:【够了,你随意,我并没有生了要阻碍你做什么的想法。】

叶知意:(哼哼。)

【不过我倒是颇为好奇,你竟然舍得将那簪子送人?】

叶知意:(送了便送了,簪子而已。)

魂玉显然看得出她对这玉簪是极为在意的,却又故作不在意。

【难得制出这般无二的,你倒是能割舍。罢了,你的伤不出三日便好的全,彼时再练功也不迟,可别兀自在这两日逞强。】

叶知意:这真是神明的一缕魂吗?

她时常怀疑,魂玉的来历。

这边跳脱且唠叨的性格,当真的会在神明的身上展现吗。

……

庖房———

“公主殿下,这儿便是了。”

环婛毕恭毕敬地对白昭昭行了礼。

“嗯。”

白昭昭打发走了环婛,

肚子在庖房捣鼓起来。

辰时,

叶知意的腹部已然犯了嘀咕,她百无聊赖地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捧兵书看着:《军势》曰:“出军行师,将在自专;进退内御,则功难成。”

念及此处,倒是让叶知意想起那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知意。”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拉回了正在神游的她。

只见白昭昭将端着瑶盘置于梅枝雕方桌上,随后与叶知意一同落座。

“尝尝这糕点。”

叶知意从见白昭昭进来便将书搁置在了一旁,

视线紧紧追随着她手中瑶盘。

故而在白昭昭话音落下的一瞬,

她立即拿起一块糕点尝了起来。

花型的糕点品相绝佳,

入口是香甜绵软,唇齿间的香气四散开来。

当咬下第一口之时,

叶知意便愣了神。

“怎的,不好吃吗?”

白昭昭不解地看着她,也因得着实不知有哪里做得不好,亦或是不称她心意了。

叶知意吃得入了神,眼角不知不觉溢出泪来。她也不吭声,就这般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咀嚼着。她不知自己心里如何滋味,但在品尝到梨花酥的那一瞬,她平静得不像话,由内到外的,却又算不得是心如止水。

白昭昭见叶知意这副模样,虽是察觉不对,但也一言不发,只默默看着她,情绪不明。

……

良久,

手中糕点凉透,叶知意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抱歉殿下,臣失礼了。”

“无妨。”白昭昭用手背轻拭去她眼底泪痕。

见此叶知意着实惊了一下,她知自己神游天外,却不想何时落的泪。

“那殿下可要为臣保密,此事若传出去,怕有损颜面呢。”她笑容自然清俊,方才眉眼间的那股微凉的死气儿竟是一扫而空。

“是么?”白昭昭轻捻起一块糕点,放在鼻翼间嗅了嗅。

“是……臣实在忧谗畏讥。”

话落半晌,未闻得回应。

……

“嗯,切忌多吃甜食,腻歪。”

等了半晌,却只得了句莫名的话。

:这梨花酥,不是她自个儿做与我吃的么……

:不过,她到底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臣也正巧不喜甜食,不过殿下的糕点确是极品,我……从未尝过能与之媲美的。”

叶知意一番吹捧,又偷摸瞧着白昭昭脸色。

:奇怪,甚是奇怪。她怎么,似乎无动于衷?

:【那是你吹捧得太过明显、俗气,她不无动于衷才是奇怪了。】

【你以为她是温辞月?】

魂玉适时插话。

叶知意:有时她觉得魂玉和自己不是一条线上的。

“今日我也该回宫了,若再待着,保不齐一会儿又吹风刮雨路难行。”

“我送殿下一程。”

“不必。”

叶知意:真是冷漠。

“那殿下慢行,知意就不送了。”

白昭昭转身离去,不做停留。

魂玉:【你。】

叶知意:(我怎么了?)

【你就真不送她?】

(为何要送?她不是不让我送么。)

【……】

(不过。进出皇宫这样随意的吗?据我所知,五殿下在宫外并没有府邸,她一夜未归,会不会……)

【这你就不知了,昨个儿晚上皇宫确实乱作一团。】

:(是因为公主殿下彻夜未归吗?)

【确实。】

叶知意: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是长公主殿下失踪了。】

(长公主?)

叶知意似乎才想起白误卿似的,难免惊讶。

(难道她……没走出生门?)

【这个,她是脱离危险了。如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难道还能好好在这儿待着?】

注释:

①【颰】:风。

②【旭枫】:带有新生的含义,也指生气盎然,生机勃勃。本文代指一个药物的称号。

③【霖霆 (lin yin)】 : 连绵不绝的雨水。 [出处]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霍。 ——宋·李清照

④【跳珠】:溅起的水珠或雨滴 [出处]黑云翻墨未遮山,点跳珠乱入船。 ——宋·苏轼

⑤【碧蹬】: 青石阶。 南朝 梁 江淹 《翡翠赋》:“映 铜陵 之素气,濯碧磴之红泉。” 元 吴镇 《慈里山》诗:“ 慈里山 居林屋西,遶山碧磴接丹梯。”

⑥【连霏】:密集的云气。

{出处} 唐 李峤 《晚秋喜雨》诗:“聚靄笼仙闕,连霏绕画楼。”

⑦【缬栉】:指梳子。《礼记》中有“缬栉”这个词汇来称呼梳子。据记载,这个词源于古代玉器,因为它们形状与梳子相似,所以人们就用缬栉来称呼梳子。

⑧【庖房】:即厨房。{出处}宋 张耒 《冬日放言》诗:“肥兔与奔鶉,日夕悬庖屋。

⑨【玉搔头】:指玉簪。{出处}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出自:《和乐天春词》 刘禹锡

⑩【《军势》曰:……成。】出自《三略》原称《黄石公三略》,是著名的古代汉族军事著作,属于道家兵书,与《六韬》齐名。 此书侧重于从政治策略上阐明治国用兵的道理,不同于其他兵书。它是一部糅合了诸子各家的某些思想,专论战略的兵书。南宋晁公武称其:“论用兵机之妙、严明之决,军可以死易生,国可以存易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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