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柯知秋出山那日，谢锦书没有相送。

早就预料的结果，柯知秋表现得很平静。

正值初冬，鹅毛大雪落在柯知秋睫毛上，她呼出一口热气。寒风凛冽，柯知秋拢了拢身上的月白流苏斗篷。

这斗篷被谢锦书视如珍宝，如今竟舍得给她。她是有些意外的，她还记得谢锦书那日托他屋里的傀制衣送来，说是当她明年的生辰礼。

即使不见，她也能猜到她那师兄的不舍。

眼看雪越下越大，下山路不好走，柯知秋叹了口气。原本想着再等等，眼下怕是不行。

正打算上轿，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师妹！”

柯知秋回头，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漾起了笑容。

她看着大雪中那急匆匆赶来的身影，眼眶有些湿润。

可她必须下山，当年的真相要查，师父的死要查。这些事，这些债，她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她必须要做，也只能她来做。

她知道从来就不是那世外高人，她是个红尘世欲缠身的凡夫俗子。她柯知秋，永远不会是像师父师兄那样清俗摘仙。

柯知秋掩下不舍，装作无事开口，

“保重。祝师兄'旦逢良辰，顺颂时宜'”柯知秋身影隐在大雪里，声音里有些娇俏。

南风吹起谢锦书青色衣袍，从宽大的袖袍延伸出润玉瓷白的双手此刻紧紧握住一个布袋。

“我藏的私钱，给你！”

“你竟然藏了私钱？！”柯知秋接住丢过来的布袋，掂量掂量重量。

俩人隔的不远，但也不近。雪下的大，遮住了对方熟悉的眉眼。两人已明白，那场大雪将两人分割成两个世界。

那场大雪，埋藏了柯以墨，活下来的是柯知秋。柯知秋抬手朝谢锦书挥了挥手。告别此去经年，此后你为摘仙，我为谋臣。

这盘棋，没下完，也无解。

“保重！”往日那个世事看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少年，此刻真正添了稚气。

柯知秋：“等我给师父报仇。”她声音很大，没有了往日的老道，她说“等我回来。”

眼前渐渐模糊，柯知秋没犹豫地转身上轿。没再回头，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会重逢。

愿再见，我们都是逆风执炬的样子。

——

一月后，国师名下弟子进京替师收仙体。

理事殿内，烛火通明，摇曳的烛光打在柯知秋弯下的脖颈上。虽看不见脸，但露出如白藕般的脖颈，就已让人欲罢不能。

“你就是国师的弟子？”皇椅上的景德帝沉声开口。

“回陛下，弟子正是。”柯知秋声音怯弱，咬字有些颤抖。

看着眼前这女子景德帝有些鄙视，如此胆小怕事，倒不像国师的弟子。

“抬起头来。”景德帝声音有些不耐烦。

柯知秋掩藏起眼底的情绪，抬头已是一副不谙世事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心底暗暗打量起皇帝。只见景德帝身穿一件暗黄缕金云纹道袍。眼神空洞，身子瘦骨嶙峋，宽大的道袍堪堪挂在他身上。

这几年景德帝沉于美色，明明已到花甲之年，还广纳后宫，这位皇帝早已失了民心。早就是个傀儡皇帝了。

柯知秋没漏掉皇帝眼中闪过的惊艳，洋装不知般眼角微红，晕升白暇。如此媚态之举，在柯知秋身上却不显得，反而越仙。

“你叫什么名字？”突然的询问，在大殿内显得尤为突兀。

“臣女是柯将军之女柯知秋。”似是雀跃，声音有些羞涩。

听到这话，皇帝眼底的兴趣褪去。皇帝就这样看着柯知秋。

半晌，皇帝已恢复常态。

他淡声道，“下去吧。”

柯知秋不知所措，着急之中抬眼望向皇帝。全然不知礼节，景德帝对她的兴趣越加淡漠，没在看她一眼。

待柯知秋退下去，皇帝身旁的大太监景辉谄笑着上前，“这是个没眼力见的，皇上可别望心里去。”

景德帝接过景辉递过来的热茶，抿了口茶又把茶杯搁在景辉手上才道，“原以为是个上眼的，结果是个愣头青。罢了罢了，去把微妃叫来。”

“嗻，奴婢这就去。”景辉向皇帝行了礼，就出了殿门。

谁不知道当初柯家功高盖主，一跃成为皇家最提防的家族。但先帝仁慈，体恤旧臣，用因为柯家是建朝是的百年老族。皇帝从没削过柯家的权，谁知柯家不识好歹竟然起兵造反。

柯家晚之间，身份天翻地覆的变化，从镇国的铁骑护膀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

皇恩浩荡，开恩饶了柯家两个稚子。柯家小侯爷被逐道百家庙出了家，而这柯二小姐就被国师求情，拜在名下。

皇帝再爱美色，也知道纳了柯家的女儿意味着什么。

没长开的女子罢了，不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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