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少年的暗恋

“三公子回来了!”

青黛的声音惊飞了檐下宿鸟。

少年肩头的书箱晃了晃,露出边角处补了又补的针脚——那是落落熬夜缝的,线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锦缎都要暖。

启轩穿过前庭时,影壁上“明察秋毫”的匾额被月光镀成银白,他忽然想起出殡那日,苏老爹替母亲买的棺木上,也刷着这样亮的漆。

亥时三刻,明珠合璧府的暖阁烛火摇曳,苏宋启轩的指尖在落落腕间轻轻顿住。

他本想替她理一理滑落的锦被,却在触到她皮肤时骤然缩回手,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十四岁的少年低头盯着青砖缝,看烛火将自己的影子与她的叠在一起,像书院里那株总是挨着梨树生长的小槐——默默汲取着阳光,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根须早已缠在一起。

“轩儿?”落落的声音像片羽毛,轻轻落在他发顶。

少年慌忙捧起书箱,却碰倒了桌上的茶盏,阿胶从锦盒里滚出来,骨碌碌停在她枕边。

他弯腰去捡,发带却扫过她手背,惊得像被烫到般后退半步,腰间的玉佩——她送的那块刻着“明志”的墨玉,撞上书箱发出轻响。

“怎么这么慌?”落落轻笑,指尖抚过玉佩上的刻痕。

这是他十岁生辰时她送的,那时他攥着玉佩跑了整个书院,逢人就说“我姐姐送我的”。

此刻少年却将玉佩往怀里按了按,像藏着一团火:“没……只是怕碰疼你。”

时锦倚在门框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少年耳后因紧张冒出的细汗,想起上个月在书院替落落送冬衣时,撞见启轩在课桌上刻“落”字——

刻到一半又慌忙用墨涂掉,却在袖口留下淡淡的痕迹。

女帅指尖转着狼首佩,忽然轻笑出声,吓得少年差点打翻烛台。

幽冥河畔,小阎王忽然从三生石上蹦起来,金笔在虚空划出粉色桃心。

“哎呀呀!是青涩的暗恋线!”她在生死簿上批注“默默守护的小槐树苗”,“本阎王特许你每次替阿姐抄卷宗时,墨水里都藏三分相思~不过要是敢耽误念书,就把你的情书全变成算术题!”

苏宋启轩忽然想起今早写的诗,藏在书箱底层,稿纸上洇着水渍。

“风过惊堂木,雨打案头书。最是人间暖,阿姐唤归庐。”

他攥着袖口的艾草香,想起昨夜里替她抄录的医案,每写一个字都要在心里默喊她的名字。

此刻那些字迹在眼前晃成一片,唯有她教他写“暖”字时,掌心覆在他手背的温度,清晰得可怕。

“阿姐若觉得闷,”他忽然开口,声音比策论答辩时还抖,“我、我可以念书给你听……”

“好啊。”落落靠回软垫,看着他手忙脚乱翻书的模样,忽然想起他九岁时第一次背书,把“窈窕淑女”念成“窈窱叔女”,惹得苏老爹喷了口茶。

此刻少年翻开的《诗经》恰好停在《关雎》,他盯着“参差荇菜”四字,喉咙发紧:“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苏明澈站在廊下,望着屋内的剪影忽然轻笑。

他见过启轩在书院辩论时的口若悬河,见过他面对凶犯时的无所畏惧,却唯独在落落面前,像只炸了毛的小兽,笨拙得可爱。

将军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这般藏着心事,直到某个雪夜,他终于敢在她递来姜汤时,轻轻说一句“我护着你”。

夜风掀起窗纱,露出少年通红的耳尖。

他念到“琴瑟友之”时,声音忽然轻得像叹息。

落落望着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忽然想起小阎王说过的话:“人间最甜的暗恋,是把喜欢酿成月光,藏在每句‘姐姐’里,藏在每次假装不经意的靠近里,藏在终将长成乔木的,小树苗里。”

小小摇着尾巴叼来块糖,糖纸上是小阎王的字迹:“暗恋的小树苗要慢慢长哦!本阎王给你洒了‘勇气肥料’~不过要是敢在阿姐养伤时告白,就把你的状元笔变成哭哭笔!——永远爱八卦的小哭包”

暖阁里,烛火将少年念书的声音织成茧,裹住榻上的人。

落落听着他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忽然看见他发间新冒的碎发,像春天的草芽。

风穿过窗棂,掀起《诗经》的书页,露出夹在里面的枫叶书签——那是去年秋日她替他捡的,叶面上还留着他题的“愿逐月华流照君”。

而她知道,有些心事不必说破,就像小槐不必告诉梨树,它开的花,每一朵都朝着阳光的方向,而阳光,一直都知道。

一直都知道。

晨雾未散,念念抱着食盒穿过朱雀街时,裙角扫过青石板上的露水。

食盒里的山药红枣粥裹着棉帕,蜜渍金桔在青瓷碗里晃成小太阳——这是她天不亮就起来熬的,特意加了温补的黄芪,知道落落小产后见不得生冷。

“叩叩——”朱漆门环撞上门框,开门的小桃眼睛肿得像桃儿。

念念攥紧食盒往内院走,廊下的鹦鹉忽然扑棱翅膀:“落落好些了……”话音未落就被她瞪得缩回头,尾羽扫落几片残花。

“落落?”纱帐里传来微弱的应答,念念掀开帘子时,正看见好友靠在软垫上,脸色比帐角的白纱还淡。

床头的药碗搁得发了凉,几缕未梳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腕间的银镯空落落地晃着,像挂在枯枝上的风铃。

“快把这粥喝了。”念念压下喉间的酸意,将食盒搁在炕几上,“我守着炉子熬了两个时辰,放了足足三钱你爱吃的蜜渍金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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