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寻救赎之路
开学第二天,周日,早上八点,班主任的班会课上,我和何承东一起站在教室最后一排。起因是我今天早上把昨天晚上他们围殴我的事告诉了我叔,之所以是今早,那是因为叔叔昨天晚上喝酒去了,我和星河到家了叔叔都没有回来。我叔今早告诉了杨凛,但我不知道杨凛怎么想的,让作为受害者的我也去罚站。
杨凛披着她的大波浪发型,她讲着马上要进行的军训注意事项。许星河时不时地转过头看看我。
军训时间为六天,从今天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周五。军训不会以班级为单位,教官会随机抽取学生。
何承东背着手,咬牙切齿看着我:“告嘴婆,几岁了,只会告老师是吧?”
“篮球输不起?找人打我?你几岁?有没有告诉你爸爸?”
“那是不是要单挑,你约德尔人多高?今早放学篮球场上,谁输了谁就做小佣,谁跑谁就是怂蛋。”何承东问。
我低下头看了看他的脚,发现这家伙的脚掌特别大,我也吐槽道:“没问题啊,我怕你?怎么读书还穿脚蹼?也没有说等一下军训教游泳啊?”
杨凛一块粉笔擦飞过来,我还好用笔记本挡住,杨凛吼道:“你们两个死出去外面听!”
我和何承东只好走去教室后门处。
班会结束后全校高一年级新生去操场上集合,我们一开始以班级为单位,在校长和总教官慷慨激昂的发言后,新生军训正式开始。
班上的男生我还没认熟,不过何承东我倒是记住了,还有唯二让我说得出名字的一个人是官亚强,因为他昨天自荐当纪律委员。
我们按照班级的队列被两个教官带到不同的地方,两个教官又把男生和女生分开各带一队。当我们到达了一片阴凉的地方才发现,果然军训不是按班级为单位的,而接下来他们也只是为了选拔人才。
我们男生被叫成四个人一组,并排踏正步,个子高的男生被挑去一个队,踏正步踏得好的男生被挑去了一个队,而我这样个子不高,踏正步也不好的人,又被挑去一个队,在去那个队的路上,教官还不停辱骂,说我们这些废柴都是去垃圾队的,其他的队伍可以学军体拳,踏正步,而我们就只能对军歌。
跟随着用语言侮辱我的教官,我来到了新的连队,教官安排好队列后,就简单的进行了站军姿,还有坐,蹲的练习。
教官懒懒散散,但嘴臭到不行,发号施令的过程中都免不了几句粗口。没过多久,我们就蹲了下来,开始唱起了军歌。
而这长达六天的军训生活也以打着爱国主义教育和军事理论知识学习为噱头,实际上只是把全校新生分成三六九等,并告诉学生们,自己位列何等,然后开始给六天后的形式主义,哦不,应该是汇报表演做准备。
我坐在地上,地面是柏油路跑道,有几个小石头掉到了我的衣领背后。我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人都低着头,我也无法察觉是谁用碎石头扔我。
我继续低着头扯着嗓子唱歌,身后又有人用小石头来扔我,扔到我的头发里,衣领里,脖子上。
“你有没有看见谁扔我?”我小声问我旁边的人。
他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我咬了咬牙齿,悄悄抓了一把小石头装在裤兜里。
对军歌的活动没有持续多久,但我一直被人用碎石头骚扰着,可还好我也看见了幕后凶手是谁。
在对军歌活动结束后,全体队列起立又练起了向左转,向右转。我趁教官不注意,用自己的“弹药”对那个扔我的人发起猛烈进攻。
我没有他会隐藏,动作不够隐蔽,被他发现了以后,他转过头瞪了我一眼,居然是昨天晚上和何承东来揍我的江瑜桀,他恶狠狠地看着我说:“早上放学别跑,你死定了。”
我不怕他,但是我也结束了对他的报复。
我们在宜东接近三十度的太阳烘烤,确保把大家都烤得两面金黄后,第一天早上的军训也暂告一个段落。
十一点五十解散以后我走去旁边的单杠上,把我的外套取了下来,甩在肩头上就向篮球场走去。整个学校有九块篮球场,篮球场离我们军训的地方也不远,我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那个“鸭脚怪”。
他抱着篮球在漫无目的地投着篮,看见我了以后,他抱着球看着我:“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谁跑谁孙子!”我瞪了他一眼。
他把篮球递给我,说:“三颗球二换发。”
“好,争球。”我说着走上罚球线。
我第一投命中,何承东第一发弹框而出,我捡到弹框而出的球,走到罚球线,又随手扔进一个。
何承东把我推到三分线外说:“少啰嗦了,你先攻吧。”
“我就不客气啦!”我说着就开始胯下运球,试图寻找一下自己的节奏。
何承东张开双手,两只脚并排做防守,我才看见他的防守脚,就一个后撤步跳投,篮球应声入网。
轮到何承东进攻,他拖曳步运球快速变向,两步就从三分线外杀进内线挑篮得分。
我走到篮球架下面,捡起球,有些惊愕地看了看他,我知道他身高是异于常人,但没想到身体的动态天赋也好的可怕。
“怎么啦?怕了?赶快发球去吧。”何承东说。
我没有说什么,刚走出三分线,只见一个身材肥壮的人——江瑜桀,他从场边走过来,他二话不说就搂着我,向教学楼走去。
我抬头看了一眼,该死,怎么又是江瑜桀。
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何承东,问:“今天的保护费呢?”
何承东慌慌张张交了二十块给江瑜桀,江瑜桀把钱装兜里,又搂着我向教学楼厕所走去。
江瑜桀紧紧勒住我的脖颈,他用一种很欠揍的语气说:“小屁孩,你要知道,三中高一是我5班江瑜桀说了算,在我头上动土,你怎么想的啊?嗯?”
我看着江瑜桀由于肥胖而出汗的手臂,我知道以我的身高和体型肯定打不过他,可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脱身。
江瑜桀一边搜我的身,一边问我:“怎么一分钱都没有?”
我没有说话,只是尾随着他的脚步,向教学楼的卫生间走去。
教学楼每一层都有一个厕所,而且每一栋教学楼就是一个年级,每个年级有二十个班,文科理科各十个,不过现在大一文理分科还不明显,真正的文理分科要到高二。
走进厕所,江瑜桀把我放了,厕所里面烟雾缭绕,数十个人叼着烟看着我。我很快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走到尿槽旁边。
江瑜桀猛地推搡了我一下,我差点因为潮湿的地板而摔倒,江瑜桀昂首阔步看着我:“我叫你动了?”
我系起裤带,没有说话,咬着牙齿看着他。
江瑜桀一声呵斥,几个人走了上来,把点燃的烟塞到我的嘴里,想让我抽。我一把推开他们,向厕所门口跑去。
站在厕所门口的江瑜桀的马仔忽然伸出一只脚,被绊了一下的我险些门牙朝地,还好我以蜘蛛侠的姿势,双腿张开,一只手扶着地面。
厕所里的那些二五仔们个个都哈哈大笑起来。
下午五点半,结束了中午的军训,我坐在体育办公室里,和叔叔说这这两天的事情。
宜东三中有三栋教学楼,高一高二高三各一栋,而体育办公室就在高二教学楼的一楼。办公室里有各种运动器材,还有一张两米多长的会议桌。
叔叔穿着一件黑色的李宁卫衣,走去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水给我说:“杨凛老师既然这么处理,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至少她没有偏袒任何一个人对吧?”
我靠着椅子的靠背,仰天叹息:“怎么县城的高中也这样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农村中学会厕所抽烟,校园暴力呢。”
“哪里都一样。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保护好自己,还有你妹。那个何承东等着军训完上我的体育课我会好好收拾,其他的人我会联系老师。”叔叔也坐了下来。
“联系老师有什么用,到时候又把我交去办公室,和他一起罚站。”我说。
“趁着现在体育办公室里没有人,我就不以老师这个身份和你说一句。”
“你说,叔。”
“我能够帮到你的,解决校园欺凌的就一句话。”
“什么话?”
“三中的小混混太多了,你不可以跟着他们混,但是你要想这三年平平稳稳不受欺凌,你更不可以不知道混的人。”
“哦~”我一脸坏笑看着叔叔,“许老师,你以前不会也是‘混’的吧?”
“我给你几下啊,说正经的。我们以前学校也有校园欺凌,什么拉帮结派的,当时我被欺负了,都是你爸帮我出头呢。”
“原来如此。”
“其实我们老师能怎么做,遇到欺凌了,制止一下,教育一下,事后霸凌者肯定还会找被霸凌的人麻烦。我知道其实你也是一个不怕事的人,但是他们人多,你在这个学校又没有知道的人,所以就很难。有些时候也会想,这种现象还是在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就有了,而罪魁祸首还是一些影视作品,当然啦,和它一样害人不浅的影视作品也不少。”
“什么影视作品?”我问。
“古惑仔啊!当然少林寺也是影响了好多人,我这里说的‘影响’你自己想想是褒义还是贬义。”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我说。
“刚才说起我小时候是你爸帮我,我记得我们村你那个伴不是也在我们学校,和你一个年级吗?”
“谁啊?”我问。
“唐象泽啊?”叔叔说。
“大象?”唐象泽外号就是大象,他是我幼儿园到初中的好伙伴,和我都是夏川镇一个村的。
“是啊,今天早上听见几个人咋咋呼呼的说这他去打谁谁谁,不过我没有看见他,听着人家说他在19班。”
“噢噢,等我有时间去看看。”我说。
这时广播里播放起了军训集队的音乐,我不得不向操场跑去。
“对啦?你妹在哪个队?有时间去看看她。”叔叔说。
“好,她在踢正步的女生连队。”
“好。”
晚上去到连队后,我发现江瑜桀已经不在队里了,我不知道他是换去其他连队,还是请假了。直到第二天我才听说,他用可乐和糖浆敷在纱布上,然后缠在脚上,假装受伤了,逃过了接下来一个周的军训。
不过我的军训生活并没有因为少了江瑜桀就变得风平浪静。在每天的训练休息间隙,厕所里,花园里,老师看不见的地方,没有监控的地方,依然充斥着校园暴力。
我之前见识过恶,作为警察的老爸也和我说过无数人性的恶,可我找不到恶的源头,也看不见恶的终点。
整个校园目睹校园暴力的人数不胜数,可他们总可以云淡风轻的来一句:那个四眼仔,戴着眼镜装逼,活该被打!
那个女生,长得好看怎么样?就是个骚货,活该被打!
那个没有左手手掌的人,你们是没有见过他的左手,像怪物一样,特别恐怖,活该被打!
那个猪婆,你不知道她出汗身上有多臭,活该被打!
那个人一天独来独往,孤僻,没有人会帮他,我们可以在他身上出气,他活该被打!
那些恶人总要给受害者定一个罪名,而且这个罪名轻轻松松,他们用受害者有罪论来洗脱自己的罪名,他们擅长这样。
结束了一个周的军训和,我和父亲交谈过这个问题。父亲说,校园暴力和霸凌长久以来都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成百上千的影视作品都说过这个事,但一直都是在隔靴搔痒,影视作品不会说播一部男孩子被霸凌的电影,因为如果发霸凌男生的视频,大部分网友不但不同情男生,反而还说被霸凌的男生懦弱。被霸凌的男生拍成电影,没有票房,他们喜欢看女生被霸凌,被撕扯衣服,被羞辱,他们也和被霸凌者是一样的。他们喜欢看漂亮的女主角被霸凌,这样他们才会对反派恨得牙痒痒。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所以我不能再被欺负了,再也不能了,我要保护好自己,当然还有我的妹妹。
结束军训后,我们迎来了第一个学习周,星期一的下午六点钟,现在正是晚饭时间,从五点半到七点这段时间我们都是自由的。
星期一的下午六点钟,我打听到了“大象”在19班,在教学楼五楼。
我缓缓地从二楼的教学楼往上走,每一步都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楼道里昏暗无光,仿佛永远都照不进阳光,压抑的氛围让我感到有些窒息。
周围的墙壁上布满了各种涂鸦和划痕,那是曾经的校园暴力留下的痕迹。我不禁想起上个周我所经历的那些。
走到三楼的时候,我听到了一阵嬉笑声。转头看去,是一对早恋的学生在角落里偷偷亲热。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过头了,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继续往上走,五楼的楼道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我感到自己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这个学校似乎已经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宁静和美好。
这里充斥着太多的问题,而老师却无能为力。我默默地走过这昏暗压抑的楼道,来到高一年级十九班门口,随便堵了一个人,说:“把你们班大象喊出来。”
我看着那位十九班的同学走进教室,我也就转身趴在五楼的阳台上,看一看高处和远处的风景,我看见了学校围墙外面的工地,有塔吊,还有远处的客运站。
就在这时,我身后有人拍住了我的肩膀,他用陌生的声音问道:“你找我?”
我转过头,发现我面对的是一个身高一米八,身材魁梧,皮肤黢黑的人。刚才和我说话的男生站在他旁边,指了指我说:“就是这个人说要找你。”
我看着眼前这个酷似张飞的壮汉,他也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我心里慌了起来,这个“大象”,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大象”啊,他不是唐象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