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之夜
冥界地府十八层地狱,夜凉如水。
一间地牢中,漆黑压抑的氛围弥散在空气中,触摸不到一丝温暖,在这里,除了死人和死尸便只剩下寒冷刺骨的阴气。
几位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鬼差低头跪在地上,他们身上散发出来浓烈至极的死气,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你们想怎么死?”东岳帝君的训斥声回荡在漆黑如墨的地牢中,打破了此刻死寂般的沉默。
“帝君息怒!此事确实怪属下无能!请帝君再给我等一次机会!”牢房中响起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一头野兽被困在笼子里,发出最后的挣扎。
“帝君,请明察啊!小的真的不知道啊!鬼王逃走……”话还没说完的狱卒立即化为灰烬飘散于风中。
“聒噪。”东岳厌恶地挥动手掌,冰冷的空气如刀刃般划过,那些失魂落魄的鬼差们只能无助地在地上颤抖。
昏暗的牢笼里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东岳猛然踢开牢门,大声呵斥:“通知十殿阎罗,务必找到鬼王,将其带回地府!”
黑白无常立即领命,不敢耽搁,转瞬消失在夜幕之中。
地牢恢复了死寂,唯有空气中飘散的灰烬,东岳则缓步朝着牢房深处走去,他的目光落在那五根断裂的寒铁链锁上,心中涌起一股不安。这些锁链可是由地府最坚硬的寒铁打造而成,却都被硬生生扯断。
孟婆汤洒落在地,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判官笔断成两截,笔尖的墨水渗透进地面,形成一滩黑色的污渍;而其他刑具更是散落得满地都是。
墙壁血迹斑驳,已经干涸成紫黑色,还有一些新鲜的血液未干,可以看出被锁着的是‘人’,曾经遭受过怎样残酷的待遇。
东岳的脸色变得阴沉无比,“本君早该杀了你,鬼王。”
……
人间此时正逢七月半,天地一片黑暗,阴风四起,一轮弯弯的皓月挂在天边,皎洁如玉。
“砰——!!”
密林深处,一阵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烟尘弥漫,树枝摇曳作响。红衣少年手持铜钱剑,与数恶鬼纠缠了许久,此刻他浑身颤抖,被逼迫得节节败退。
少年扎着慵懒的低马尾,白哲的脸庞带有一丝稚气,却透露着一股狠戾与坚毅。
此少年正是尚钰,在这个行业里依靠铜钱数量来衡量驱鬼师的能力,他仅佩戴了师父赠予自己的第一枚铜钱,所制成的山鬼花钱手绳,手绳系着一个小铃铛,有驱邪的效果。
“小道士,就凭你这几年的道行可不够捉我啊哈哈哈!”只见黑雾之中一名红衣女鬼露出身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尚钰,仿佛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红衣女子的身材娇小玲珑,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惨白如纸,看起来十分渗人。
女鬼身旁有几个长相凶狠的男鬼跟着,他们嘴角流着口水,双眼放光,显然已经饿极了。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厉害的厉鬼,他们身旁围绕着红色的怨气,而这种怨气是衡量鬼的等级。
幽冥世界里,鬼魂们的颜色分层次,分别代表着它们的强度和等级。白色和灰色的鬼魂属于最低等级,通常是刚刚死去的新魂,它们对人类往往不具有伤害性,只是游荡在人间,寻找归宿。
黄色、黑色、红色的鬼魂则属于中等强度,它们的威力和恐怖程度也逐渐加大。最高级别的则是青色,青鬼需得修行上千年,可化为人身,不惧阳光,亦可在白天现身。
“赦!”尚钰尽全力挥手将手中的符箓抛向女鬼。
众恶鬼一并躲进黑雾中,一眨眼的工夫,那符咒在半空中燃烧殆尽化为一堆黑色的灰烬,尚钰消失不见。
他当然知晓,仅凭自己的道行,绝对无法对付面前这群厉鬼,更别提它还拥有多具鬼奴。如果自己真要对付她,恐怕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给、我、追!”女鬼语气阴森,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宛如厉鬼索命。
众鬼立刻化作黑影消失在原地。
尚钰一路疾驰,飞行如风。那些恶鬼仍旧穷追不舍,一如往昔的强势,并未有丝毫减弱的趋势,誓要置他于死地。
女鬼一路狂奔,一路张牙舞爪,一路咆哮嘶吼:“小道士,你逃不掉的,乖乖的束手就擒吧,或许我还可以饶你不死。”女鬼一边追着尚钰,一边喋喋怪笑,
这种境况让他不禁不皱起眉头,阴魂不散的脏东西……
若是这样纠缠下去,一旦被追上可就麻烦大了,转眼间密林前方透露出点点光亮,难道说将要出林子了吗?
尚钰内心暗喜,不禁加快了脚步,冲向光芒,然而谁知迎面扑来的“东西”令他快速止步。
尚钰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鬼魂,顿时傻了眼,他们全部堵在了自己前进的必经之路上,若是硬闯过去,只怕会被它们撕成碎片。
好巧不巧,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数鬼倾涌而出,是百鬼夜行!
尚钰隐匿在树林之中,心底浮现一层恐慌,一定要想办法摆脱这群厉鬼才行,否则今晚真的可能命丧于此。
前后为鬼,左右夹击,尚钰陷入两难境地,逃不掉了。
早知就应该听师兄的话,中元节不到处乱跑,碰见厉鬼不说,竟还撞上百鬼夜行。所谓人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就他这极阴撞鬼体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就在一刹那,一座华丽而阴森的花轿闯入他的视线中,花轿通体漆黑,上有红色丝绸覆盖,两端吊着多盏骷髅头形状的灯饰,灯饰中央燃着青色的火苗,那微弱的火焰在黑暗中摇曳不定。
整座花轿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深处驶来的恶魔之车,在月色中熠熠生辉,煞是诡异。
“小道士,别分心啊,我还没玩够呢!”女鬼猛地飞来一掌正拍中尚钰胸口,尚钰猝不及防被女鬼震飞出去。
“砰!”
花轿猛地晃动一下,轿帘掀起,尚钰正巧落入轿内。
女鬼瞧见轿子周围萦绕着青绿色的煞气,像是一条条阴毒的蟒蛇缠绕在轿子周围,不禁停住脚步,嘴角勾出诡异的弧度。
这毛头小子霉运当头,不死也得死了。
“撤。”女鬼一声令下,众鬼消失在黑雾之中,瞬间散去。
尚钰闷哼一声,一股剧痛袭来,一连喷了好几口鲜血,不幸溅到了脸色苍白的轿中人的绿袍上。他抬起头,才意识到自己软绵绵地瘫坐在这个人的怀中。
“咳咳咳……”
尚钰一阵干呕,却没有呕出什么来,反而觉得腹中翻江倒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充斥鼻腔。
轿中的人察觉有异动,虚弱的睁开双眼,眼波微动。
这个人的容貌鬼魅妖艳,红色的长发如火焰般飘舞,身穿一袭青色长衫,衣襟半敞开,皮肤苍白如雪一般纯净,斜斜靠坐在软榻上,一副病弱的姿态。
尚钰愣愣地望着,他从未想过世间竟有这么漂亮的人,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眸子,潋滟生辉,又似清泉,清澈而又温润。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人的额心之上竟然镶嵌着一枚墨色的钉子,诡异至极。
这种钉子被视为不祥之物,好端端的一个人,额头怎会有这种邪门的钉子?
不仅如此,轿中人的脖子、双手双脚都有锁着的链条束缚着,而那锁链之上,赫然是青色的煞气。
而被锁链锁住的皮肤已经溃烂不堪,伤口流淌出来的鲜血早已变成了浓稠的墨汁,浑身上下似乎没一块好肉,嘴角挂着血痕,显然受尽了酷刑。
尚钰呆滞,这人到底犯了多大的罪,被如此虐待,不禁感到有些惊慌。
眼前的人,很危险,绝对地危险!
花轿外围有一层屏障保护着,尚钰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你是何人?!”尚钰挣扎着想从轿中爬了起来,却始终使不上力气,他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人。
轿中人淬毒玫瑰般妖艳且危险的绝美脸庞,那双荡漾着戏谑和不羁的眸子里,竟亮起一丝惊愕的色彩。
“夫君的人……”轿中人的唇角勾起一抹笑,看起来很勉强,随后牵起尚钰的双手,将他拉近了自己,十指相扣。
一千年了,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如意郎君,我会一辈子缠着你,我们永不分离……
尚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轿中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听声音是一位姑娘,他不是一个胆怯懦弱的人,但是这个轿中人,让他莫名地产生了惧怕感。
他试图抽回手,然而对方的手就仿佛是钢铁铸造的一样,紧紧箍住他的手,不肯松开。
尚钰心急如焚,他不断扭动着身体,试图摆脱束缚,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身体始终动弹不得。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尚钰试图和眼前人沟通:“姑娘与我素昧平生,又何故如此?”
在他的记忆中,从未见过红头发的姑娘,而且这姑娘,力气却为何这般大?
眼前的姑娘沉默不语,只是伸出手来,替尚钰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她那冰凉的手指在尚钰唇瓣的位置轻抚了一下,指尖上还带着血迹。
“在下并不认识姑娘,姑娘是否误会了什么?”
红头发姑娘低声细语,柔情万千:“我要你做我的夫君,我要和你在一起。”
轿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小鬼们吹吹打打为鬼王办喜事,好不热闹。
不知何时,两人的头上多了红色盖头,尚钰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锅,顿时心中大骇,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
尚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结阴婚了!
“姑娘,我不是你的什么夫君,你认错人了!”尚钰急切地解释道。
“别拒绝我,我不许你拒绝我,你是我的。”女鬼霸道地宣示主权。
女鬼将尚钰的身子板过来,面对面地看着他,尚钰的脸颊贴近女鬼的手背,异常冰凉,是鬼无疑了。
尚钰浑身僵直,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袭来,眼皮似千斤巨石坠顶,晕倒在女鬼身上。女鬼这时因体力透支,缓缓倒在轿中,任由轿子摇晃,直到轿子彻底稳定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