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词陵4
戈壁的夜晚,连风都带着粗砺的颗粒感,刮过“忘尘渡”土墙时,发出呜咽般的哨音。酒馆内最后一盏油灯被捻亮,拢在柜台一角,将花楹和慕词陵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白日里马匪留下的血腥气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近乎凝固的寂静。只有灶上砂锅里炖着羊肉汤,咕嘟咕嘟,氤氲出带着孜然与草药香的白气。
花楹从最深处的酒架上,捧下那只未启封的粗陶坛。坛身冰凉,触手生寒,与灶火的暖意形成微妙对比。她将坛子放在两人之间的木桌上,动作轻缓,仿佛那不是酒,而是某种沉睡的活物。
慕词陵坐在她对面的阴影里,红衣隐没在昏暗中,只有袖口金线偶尔反射一线微光。他白色的长发未束,几缕垂落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旁,衬得那唇色愈发红得惊心动魄。
他没看酒坛,目光落在花楹解开封泥的手指上——那手指纤长,指腹有薄茧,动作稳得没有一丝颤动。
“这是‘昨日醉’,”花楹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江南水汽浸润过的柔和,却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不是给你喝的。它的酒气,配合我金针渡穴,或可暂时引导你体内狂暴的阳煞之力,使之稍趋和缓,减轻经脉灼痛。但过程中,酒气引动心神,你可能会……看到一些东西。”
她抬起眼,浅琥珀色的眸子在灯下如同融化的蜜糖,却又清晰映出他的轮廓。“记忆的碎片,情绪的漩涡。可能是你最怀念的,也可能是你最想忘记的。你若心志不坚,沉溺其中,内息反而会加倍反噬。”
慕词陵闻言,低低哼笑一声,那神经质的笑声格外瘆人,问:“你不怕我吗?”
他向前倾身,半个身子探入灯光范围,那张精致妖异的脸完全暴露在花楹眼前,眉峰如刃,眼底翻滚着黑沉沉的、近乎非人的东西,“不怕我杀了你吗?你柜台下的暗器可对付不了我。”
距离骤然拉近,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檀香与内里灼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花楹没有后退,连呼吸的频率都未变。她甚至迎着他的目光,轻轻拨开额前一缕微卷的褐发。
“我怕你就不会有危险吗?。”她直言不讳,“更何况……你又怎知我没有其他保命手段?”
对峙在无声中蔓延。灯芯爆开一个细微的“噼啪”声。
半晌,慕词陵靠回椅背,姿态看似放松,但那只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却微微绷紧。“怎么试?”
花楹取来两只浅口陶碗,不是平日待客的大碗。她拍开泥封,一股奇异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不烈,不冲,反而幽深醇厚,带着花果的陈香,又隐隐透出一丝清苦药味。酒液呈剔透的琥珀色,被她缓缓倾入碗中,只浅浅铺了碗底一层。
“第一碗,只闻,不饮。”她将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自己端起另一碗,置于鼻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感受酒气入体,随息而行。我会落针,引导你内息走向。”
慕词陵盯着那碗底微漾的酒液,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毒药。但他终究还是依言,微微阖目,鼻翼翕动。浓郁的酒香钻入鼻腔,初时只觉得暖,继而那暖意仿佛有了生命,丝丝缕缕往四肢百骸、往更深处钻去。
几乎同时,花楹动了。她手中不知何时已捏着数枚细如牛毛的金针,在灯光下闪烁寒芒。出手如电,精准地刺入他头顶、颈侧、手腕几处大穴。针入肌肤的瞬间,慕词陵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颤。
紧接着,异变陡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