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0 释怀.
//喜美:盛夏半颗歆
—所有喧嚣退去 只余心跳在作诗—

1.
午后的病房,百叶窗将阳光切割成斑驳的光带。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味,监护仪的滴答声规律地敲打着寂静。
许璐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
许母和许父这时去吃饭了,病房里只剩她一个人。
她的病床一半浸在这片过于明亮的暖光里,一半藏在阴影中。
她想到父母对自己的关怀心里就涌起一股暖流,但随即取而代之的是酸涩,难受绷人的紧。
就在许璐发愣的时候,病房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许璐有点疑惑,但还是用沙哑的嗓子应。
许璐:“请进。”
林美歆打开门走了进来,她看到许璐正靠在床头,两个人视线相撞。
比起前几天,许璐的脸色稍微有了一丝血气,但眼神里的空洞和疲惫依旧浓重。
看到林美歆进来,许璐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眼眶瞬间含上水光。
从父母口中她已得知,是她的同学争分夺秒地破门而入才将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许璐当时一下子就想到了林美歆。
许璐:“美歆… …”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刚恢复的沙哑。
许璐:“谢谢你们……救了我。”
这句话说出口,许璐立刻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仿佛承受不起这份感谢背后的重量。
林美歆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温柔地握住她没有受伤的手。
林美歆:“说什么傻话,我们都……”
她的话没说完,就敏锐地察觉到许璐的状态不对。
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虽然极力压抑,但细微的啜泣声还是漏了出来。
许璐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洁白的被子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林美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美歆顿时紧张起来。
许璐用力摇头,泪水更加汹涌,她抬起头,眼睛红肿。
许璐:“对不起…对不起…”
她哽咽着,几乎语无伦次的低泣。
许璐:“我不值得你们救…我不值得…都是我的错…是我们…是我妈妈打扰了别人的家庭…我是个错误…”
这个认知,像一根毒刺,深扎在她心里,让她觉得自己从出生就带着原罪。
许璐终于把内心最深的疮疤揭开了。
那份因为母亲身份而产生的、长期压抑的羞耻感和负罪感,在此刻面对林美歆彻底决堤。
她认为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原罪,连自杀都像是一场添麻烦的、可笑的闹剧。
林美歆听到她说的话首先愣住了,随即明白了她为什么而痛苦。
她用力握紧许璐的手。
林美歆:“许璐,听着,那不是你的错。”
林美歆:“ 大人的事情很复杂,但无论如何,都不该由你来承担后果,更不该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林美歆:“你从来都不是错误!”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林美歆看了一眼,然后抬头,神色变得有些严肃,又带着一丝征询看向许璐。
林美歆:“许璐……”
她沉默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林美歆:“有个人她想见见你。”
许璐盈满泪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恐惧,然后她突然想到什么,浑身像一道闪电被劈中了。
许璐的身体猛地一颤,那深植于心的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口,仿佛那里站着洪水猛兽。
林美歆紧紧握住她的手,没有松开。
林美歆:“我知道你不想见她,我知道她罪该万死。但是…”
林美歆:“她就在外面,她说只想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
林美歆抽了张纸巾轻轻替许璐拭去眼角的泪花,然后看着她的眼睛,极其认真地说。
林美歆:“只是几句话,听完之后,要不要原谅,或者要不要再看见她,都由你决定。
林美歆:“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就让她走。”
许璐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她恨许岑江吗?恨。
是许岑江的那些恶毒言语将她活下去的勇气都摧毁了。
可同时,那个盘旋在心底的声音又在说:“你活该,谁让你的妈妈是打搅她家庭的小三的?她骂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这种自我否定和来自外界的攻击交织在一起,让许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受伤的蝶翼般颤抖。
林美歆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几秒种后,她看着许璐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林美歆松了一口气,随后朝门口示意。
门在被完全推开。
许岑江低着头慢慢地挪了进来。
她完全不见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头发凌乱,眼睛又红又肿,双手紧张地绞在身前。
当许岑江看到许璐苍白脆弱的模样,眼泪也瞬间落了下来。
她“扑通”一声,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许岑江:“对不起…对不起…”
许岑江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剧烈的颤抖和浓重的哭腔。
许岑江:“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不该发那些帖子…”
许岑江:“我只是…我只是太嫉妒了…我恨他只喜欢你…我…”
她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滴落,哭得浑身颤抖。
许璐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同样狼狈不堪的许岑江,耳畔听着她崩溃的忏悔。
许岑江:“…我真的、真的没想过会这样……”
许璐静静地看着这个曾经如同噩梦般笼罩她生活的人,此刻看起来那么渺小、狼狈,甚至……可怜。
那一刻,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由嫉妒和伤害筑起的高墙——仿佛在共同的痛苦下裂开了一道缝隙。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凝固的时刻,病房门被再次推开。
许母:“璐璐,妈妈给你买了你最爱喝的那家粥……”
然而,当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房间角落时,笑容微微凝滞了——是许岑江。
那个在学校里用最恶毒的语言辱骂她女儿、将她逼至绝境的人!同时也是她丈夫和他前妻的孩子…
时间仿佛被拉长。
许母手中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温热的粥洒了一地,浓郁的米香弥漫开来。
许母:“你、你怎么敢来?!”
她的声音尖利得划破了空气,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一样瞬间忘记了所有修养。
许母几步冲上前,猛地想将许岑江往外推搡。
许母:“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许母:“你害我女儿还不够吗?!是不是要她死了你才甘心!”
许岑江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后背狠狠撞在门框上,闷哼一声。
许璐:“妈…不是…”
许璐试图解释,声音微弱。
但所有的声音,都被另一个更沉重的声音覆盖了。
“砰——”,是许父。
这个一向注重仪态、试图维持着体面假象的男人,此刻像被一颗无形的子弹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
他看着许岑江——他这个因为联姻、因为他的懦弱和逃避被他刻意遗忘了的亲生女儿。
再看看病床上,这个他倾注了迟来的所有的爱的女儿。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许父没有走向任何一个女儿,而直直地、毫无尊严地,朝着两人中间的地板双膝跪了下去。
许璐:“爸!”
许母:“孩子他爸!”
许璐和许母同时惊呼。
许岑江更是吓得浑身一颤,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在她记忆中永远冷漠的父亲。
此刻竟以如此卑微的姿态跪在那里。
许父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双手撑地,头深深埋下,再抬头,脸上已满是泪水。
许父:“够了…真的够了…”
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像野兽濒死般的哀鸣。
他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要将那颗无能的心脏掏出来。
许父:“是我自私地追寻所谓的爱情,却把你们都拖进了地狱!”
许父:“是我这个懦夫!不敢面对岑江,不敢承担责任!”
他转向许岑江,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毫无形象可言。
许父:“岑江,…爸爸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不配做你爸爸!你恨我!你该恨我!”
他的声音带着悲弱的乞求和哽咽。
许父:“但求你…别恨你妹妹…她并没有错…”
许父又转向许璐。
许父:“璐璐,爸爸也对不起你…是爸爸没保护好你…”
他几乎是在嚎哭。
许父:“我不是个好丈夫,不是个好父亲…我毁了你们所有人…”
这崩溃的自白像一场巨大的海啸,席卷了每一个人。
许岑江看着许父,看着这个她恨了十几年、也渴望了十几年的父亲正在嚎啕大哭。
她内心筑起的高墙瞬间化为了齑粉。
许岑江:“啊——!!!”
她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要将十几年的委屈全都倾泻出来。
病床上的许璐看着崩溃的父亲和许岑江,看着这满目疮痍的一切。
她内心所有淤积的情绪,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
许璐猛地抓起枕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父亲的方向砸去,哭喊着。
许璐:“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啊!我恨你!我!”
枕头软绵绵地落下。
下一秒,她却朝着跪在地上的许岑江,伸出了手,许璐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许璐:“姐…姐姐…”
这一声姐姐,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
许岑江猛地抬头,看着许璐伸出的、带着伤痕的手。
她几乎用尽全力紧紧抓住了那只手。
两个人的手同样冰凉颤抖,却在这一刻,传递出了源于血缘的微弱暖意。
许母看着这一切,泪流满面,她走过去张开手臂将两个痛哭的女孩一起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阳光炽烈地照进病房,照亮了满地狼藉。
2.
林美歆早已悄悄的退出了病房,她慢慢听着病房里的动静,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林美歆心情很好的往嘴里塞了一颗糖,哼着小曲儿就往医院外走——她才请假请了两节课,现在要赶去学校了。
鬼知道高中生请假有多难。
突然她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林美歆点开一看——是顾喜空。
她微微挑眉,把嘴里的糖换到另一边。
顾喜空:——回来了没有?
林美歆:——昂。
顾喜空:——怎么样了?
林美歆:——都还不错。
对面那边似乎沉默了,林美歆眼睁睁的看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她看了好几秒。
然后对面那头才删删减减、扭扭捏捏的发来一条信息。
顾喜空:——完事了就快点回来,下节老慢的课,你要是没听到的话我可不会教你。
甚至顾喜空为了挽回刚刚的颜面,还非常欠揍的发来一条让人人神共愤的信息。
顾喜空:——马上半期考了,争取考到第二名。
林美歆嘴角抽搐,纤细修长的指尖在按键上飞舞。
林美歆:——【中指.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