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9 破门.

//喜美:盛夏半颗歆

—雾湿的湖泊氤氲了你的眼睛—

1.

第一个回归的,是气味。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混沌的黑暗。

然后,是听觉。

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滴滴”声,从很远的地方逐渐拉近,变得清晰。

像一根生命的线,将许璐从虚无中一点点拽回。

沉重的眼皮像是粘合了胶水,她用尽全身力气,才睁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影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许璐下意识地想动一下手指,一阵尖锐的刺痛混合着麻木感,从左手腕猛地传来。

这个感觉,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房间的静谧、水果刀的冰冷、决绝的疼痛,以及那无边无际的绝望……

视线艰难地、几乎是本能地转向两侧。

右边,是母亲。

她趴在床沿,头发凌乱,一只手紧紧攥着被角,指节泛白。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锁着,脸上布满泪痕,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左边,是父亲。

他此刻正佝偻着背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宽阔的肩膀在微微地、无法抑制地颤抖。

许璐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撕成了两半。

愧疚是最先涌上的浪潮,几乎让她窒息。

她想起自己在房间任由生命流逝时的决绝。

那一刻,她只想到自己的痛苦,却从未想过,这把刀会如此精准地刺进父母心里。

她的“解脱”,差一点就成了他们永恒的刑期。

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羞耻。

许璐不仅失败了,还以最不堪、最脆弱的样子躺在这里。

手腕上厚厚的纱布像一枚耻辱的印章,宣告着她的无能和懦弱。

许璐不敢迎接他们即将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会让她无所遁形。

然而,在羞耻的缝隙里,竟可悲地生出一丝扭曲的慰藉。

“看啊,”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还是有人在乎你的。

“你的血,终于证明了这件事。”

这个念头让许璐觉得自己卑劣至极,却无法将它从脑海中驱逐。

更深处,是脆弱和依赖。

死亡的豪言壮语消失了,此刻的她只想被拥抱,想听到一句“别怕”。

可许璐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索取的资格。

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化作巨大的迷茫。

许璐:“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我救回来?

她看着父亲颤抖的背影,找不到答案。

许璐既无法面对活着的痛苦,也无法再坦然拥抱死亡的选择。

就在这时,许母醒了。

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对上了许璐的目光。

那一刻,母亲眼中爆发的不是责备,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失而复得。

许母的嘴唇剧烈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滚落。

她紧紧握住她没有受伤的手,仿佛要通过这个动作,把生命重新灌注到她体内。

那只手传来的温度,如此真实,烫得让许璐心慌。

许璐闭上眼,泪水终于决堤。

原来,活着要承受的重量,远比死去沉重千倍。

而这份重量里,不只有痛苦,还有她无法偿还、也无法抛弃的爱。

2.

那日:

午后的阳光斜照,一片死寂,只有林美歆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在空气中碰撞。

林美歆的冷汗直流,她不再徒劳地拍门,而是将耳朵死死贴在冰凉的门板上,试图捕捉里面任何一丝微弱的声响。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虚无的、令人心慌的寂静。

那寂静像是有质量的实体,压得林美歆喘不过气。

林美歆:“不行,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音。

林美歆:“必须进去!现在!”

顾喜空相对镇定,他迅速扫视着门锁——那是一把普通的弹子锁。

他扭头看向许岑江。

顾喜空:“有没有什么硬点的东西?卡子、发夹也行!”

许岑江手忙脚乱地翻着自己的口袋,只掏出一串钥匙和一个塑料打火机。

许岑江:“没有……”

就在这焦灼万分的时刻,一阵急促、凌乱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像鼓点一样敲在三人紧绷的神经上。

三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女人脸色煞白,手里还拎着一个价值不菲的包包。

她跑得头发散乱,胸口剧烈起伏。

许岑江认出来了这是许璐的母亲。

她双手紧握到指甲泛白,像是要嵌进肉里一样,牙尖抵在下唇咬出血来,许岑江却浑然不知。

当许母看到堵在许璐房门外的三个高中生,以及他们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恐慌时。

她眼中最后一点侥幸的光芒熄灭了。

林美歆:“阿……阿姨!”

林美歆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嘶哑,语无伦次。

林美歆:“许璐在家吗?她电话不通,我们怎么叫她都不应!她可能出事了!”

许母手中的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她不需要再听下去了,那个关于水果刀的冰冷记忆与眼前的景象瞬间连接,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恐怖的链条。

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许母:“钥匙……钥匙!”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包颤抖的在包里疯狂翻找着钥匙,那串钥匙在她手中发出哗啦啦的、令人心焦的碰撞声。

她拿上钥匙就连忙起身走向门边,却几次都因为手抖而对不准锁孔。

顾喜空:“我来!”

顾喜空接过钥匙串,迅速找到了看上去最像的那一把,插进去,一拧——大门开了。

门一开,林美歆第一个冲了进去,顾喜空和许岑江紧随其后。许母跟在最后,脚步虚浮。

客厅里窗明几净,午后的阳光照进来,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衬托出某种死寂。

许母指了指楼上许璐的房间,说不出话来。

林美歆直奔楼上许璐紧闭的房门,她用力拧动门把手——纹丝不动,许璐从里面反锁了。

林美歆:“许璐!许璐!你在吗?!”

她用拳头砸向坚实的木门,那声音沉闷而绝望,仿佛被这扇门无情地吞噬了。

许母跟在后面,看到女儿反锁的房门,腿一软。

幸好旁边的顾喜空及时扶住了她。

许母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巨大的、无声的恐惧在她眼中蔓延。

顾喜空:“让开!撬锁!”

顾喜空相对最为冷静,他把许母搀扶到地上,然后迅速评估着门锁的结构——这是一把普通的室内门锁。

他急切地看着许母。

顾喜空:“叔叔呢?工具箱在哪里?”

许母:“他……他上班去了……”

许母的声音虚弱得像一缕游丝。

顾喜空:“找替代品。”

许岑江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住自己眼里的恨意。

她的目光在客厅里疯狂扫视,最终落在了玄关处一个沉重的金属装饰摆件上。

许岑江一把跑下楼抓过来,然后塞到顾喜空手里。

许岑江:“这个……”

顾喜空掂量了一下,将摆件最坚硬的尖端狠狠塞入门缝与锁舌接合处。

他需要利用杠杆原理,硬生生别开这扇门。

林美歆:“许璐,你撑住,我们马上就来救你!”

林美歆立马察觉了顾喜空的意图。

她用身体顶住门板,给他增加支点。

顾喜空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将全身的重量和力气都压在了那金属摆件上。

“嘎吱——嘣!”

木质门框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断裂声!

锁舌连同部分碎裂的木屑被硬生生地从门框里撬了出来!

门,猛地向内弹开了一道黑暗的缝隙。

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不通风的沉闷空气,从门缝里逸散出来。

林美歆第一个撞开门,冲了进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昏暗的房间里,窗帘紧闭。

许璐安静地靠在床边,头无力地垂向一侧,脸庞是那种失去生气的蜡白色。

她的左手垂落在地,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和地板上那滩已经有些凝固的暗红色血液。

构成了一幅冲击力极强的、残酷的画面。

许母:“啊——!”

身后传来许母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哀鸣,随即变成了被堵在喉咙里的、绝望的哽咽。

她的身体彻底软倒,全靠背后的墙死死支撑住。

许岑江也愣住了,她不敢想象这是因为自己才发生的事,因为自己,她自杀了。

她的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许岑江只知道——自己后悔了,她也没想过要这样的。

她只是……不甘心还有愤怒,她只是想教训一下她……

许岑江蹲下身,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绝望在此刻弥漫——她真的后悔了。

顾喜空也看到了里面的景象,他倒抽一口冷气,但强大的理智让他立刻行动。

顾喜空:“叫救护车!报地址!快!”

他对着许岑江吼道,同时自己也冲了进去,寻找可以用于急救的物品。

许岑江颤抖着手在拨号键上乱点。

林美歆已经扑倒在许璐身边,手指颤抖却迅速地探向她的颈侧。

林美歆:“还有脉!很弱!”

林美歆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哭腔。

林美歆想到许璐那么小的胆子,她是要经历了多大的痛苦才下定决下定决心的啊。

顾喜空毫不犹豫地扯下自己棉质衬衫的下摆,拧成一股,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勒在许璐手腕伤口的上方。

时间仿佛被切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

林美歆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和许璐一样停止跳动时。

突然,

遥远而清晰的鸣笛声,像一把利刃,劈开了这令人窒息的绝望。

声音由远及近,从虚幻变得真实,最后在门口戛然而止。

凝固的时间在此刻流动,世界慢慢恢复了色彩,一切开始以倍速进行。

救护车来了。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