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沉木(小修)
霁毓正替凤举掖着被子,身后传来隐凰的声音,霁毓肩膀动了动,转过身。
隐凰如斯发问,霁毓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坚定的神色:“师父不知道,凤举可是母亲之后,第一个真正敬爱友善孩儿之人。”
每每有人提起凤举,霁毓的眼神总会变得异常柔和。他嗓音清澈如山间清泉,言语间带着一丝笑意,如同春风拂面,令人心生愉悦。
隐凰无言,对着霁毓一双滴溜溜转动的大眼睛全神贯注,她在观察霁毓的心绪变动。
霁毓苦涩一笑,言辞恳切地说:“师父,若无凤举顾及手足之情,今时今日,弟子便得不到师父的怜爱,更遑论…像今日这般锦衣玉食。”
话说到最后,霁毓的手又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那只挂在腰间的妃色锦囊。
隐凰蛾眉蹙紧,犀利如刀的眉眼,这一刻充满了心疼:“那么,我便是第二人。”
“师父……”霁毓猝然红了眼眶,心中不尽感激,小狐崽眼泪汪汪地朝着隐凰苦笑,遂张开双臂抱住隐凰。
隐凰把小狐崽捞进怀里,有力的大手凉丝丝的,在霁毓肉嘟嘟的脸蛋摸了又摸。
良久,她才道:“别哭。”
霁毓偷偷看了看床里面熟睡的凤举小团子,心情再度欢愉,但很快又想起小团子在他怀里哭的胆肠寸断:“母亲,弟弟很担心您。”
“玉儿,还记得有苏禛吗?”隐凰不愿回应霁毓抛来的问题,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问起了明晖神后。
霁毓狐眸辗转,有苏?有苏氏乃狐族三大氏族之一,他虽不知道有苏禛是何许人也,可师父乍然询问也绝非空穴来风……看来是说母后了。
霁毓脑海中思路逐渐苍茫无涯,片刻后,霁毓才抬起头,沉声答道:“那时……弟子实在年幼,弟子不记得明晖神后的面容,只记得烈日炎炎,弟子靠在明晖神后怀里,有明晖神后给弟子扇扇子。”
时过境迁,霁毓对有苏禛已没什么印象,不过他既能囫囵个儿的活到宜妃抚育,想必母后也没有苛待自己。
霁毓双眼发直,一眨不眨看着隐凰:“师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隐凰微微点头,似又不在意这个,只风轻云淡地说:“无事,我不过是想起来,随口问问罢了。
隐凰拍拍霁毓微凉的小手,话风一转,又称赞起了霁毓飞升上神一事:“孟昭说,玉儿还不满二百岁就晋升成了天道上神,玉儿如此天赋异禀,确非常人可以比拟。”
“师父过誉了,书上说,勤能补拙,弟子不过是比旁人勤奋刻苦些。”即便隐凰赞誉,在霁毓脸上也未瞧见一丝自矜之色,小狐崽始终笑容谦和,语调温柔清澈。
“师父送给弟子的凝荟仙露,弟子身上的疤痕已经淡了许多,不像以前那般狰狞醒目了。”
隐凰乍然抱紧了霁毓,宽大的手掌贴在霁毓毛茸茸的发顶,隐凰安抚似的斩钉截铁般承诺,道:“玉儿以后用不到它了,从今往后,玉儿身上不会再有棒疮了。”
隐凰和霁毓的对话仍在继续,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躺在床里头的凤举小团子早就睡醒了,闭着眼聆听了两个钟头。
……
光阴荏苒,转眼之间,天边便泛起了泛黄的晚霞。
凤举一动不动地躺着,浑身金黄的色羽毛直发痒,好在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霁毓和隐凰纷纷散了去,凤举才睁开眼睛,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小凤凰趴在床边,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托住腮帮,愁眉苦脸的望着窗外梧桐。
他原本以为哥哥只是过得清苦些,但是没想到哥哥会被琉羽陷害,还时常遭受掌掴之辱,廷杖板箸刑罚的戕害……甚至连尾巴都被割掉!
他知哥哥有九尾九命,一尾便是恒久的寿元,父皇已经杀了哥哥一次。
其实,凤举一早就知道霁毓断尾一事,不过这本就是霁毓的伤心事,他也不愿霁毓再回味苦难。
哥哥太可怜了。
如此战战兢兢,难怪哥哥会一直将梦中的“他”对哥哥的关爱铭记在心一百年,概因为现实中没有人在意、关心哥哥吧。
哥哥温柔多思,概因为这些吧。
想到此处,凤举心如乱麻,只觉得额前涔涔,灵动的凤眸顿然闭合起来,他似是能够从哥哥的直白浅显的言语中看到那些恐怖刑具,无情地摧残着哥哥幼小的仙身,他不能设想,琉羽杀死了陪伴哥哥长大的侍卫之时,哥哥会有多痛心。
凤举虽做不到完全地感同身受,却也明白,也能够理解哥哥对琉羽的恨意。
哥哥对琉羽的恨意,不亚于母亲对于神皇灭翼合之恨。
*
望纾一下职便朝凤毓宫的偏殿赶过去,急切坐在下首的长椅上,咕嘟嘟喝了好几口冷茶,说道:“我才过去看了,歆柔宫已然坍塌,成为一片废墟,废墟之下也是一无所获,看来是查不出什么了。”
“怎么会……”闻言,隐凰身体瞬间绷直,失意的看着望纾,暗淡的丹瞳显露出忐忑。
孟昭轻启红唇,挑眉看向隐凰,戏谑道:“你找元凶做什么?莫不是……你这亡国公主金盆洗手,要维护神域的秩序了?”
隐凰面容僵硬了几分,努力地压下心底燃延升起的怒火,朝孟昭翻一个白眼,高声道:“元凶既做得出仿品,那么自然是知道怎样配制真正的透元草,擒拿住他,为我所用,复刻出透元草,尽快将赤焕诛杀。”
“啊?”孟昭闻言,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她“嗖”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明若晨星的眼眸充斥着浓厚的疑意,很显然是被隐凰的答案惊着了。
隐凰提到要诛杀的赤焕,就是神皇的三弟。
而孟昭素来护短,哪里听得这样的话?
“你胡说八道什么?三皇叔早在龙凤大劫前便殒命过身了。”孟昭闻此又惊又怒,横眉竖眼打量隐凰。
一旁的望纾却与孟昭截然不同,她眸色微妙却不显得惊异,朱雀神女手上一紧,盛满茶水的琉璃盏“蹦”的一声,瞬间成了一滩玻璃渣。
原来隐凰一早便知晓此事了?
与此同时,隐凰也用余光默默凝视着望纾,嘴角不易察觉的朝上扬飞起,像是得知了什么喜事。
隐凰暗自心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望纾不会无缘无故与自己串通一气,谋杀亲父。
许久未听见隐凰的答复,孟昭震怒异常,孟昭一抬手,便有万缕金光一齐朝隐凰打去。
望纾见此,忙起身打散孟昭的发术。
“你这是做甚?”孟昭怒目圆睁,她偏过头,充血的朗目对上妹妹稍稍受惊的水眸。
望纾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孟昭公主府的竺白仙童撩开垂帘,神色张皇地对着隐凰、孟昭、望纾各行了一礼,对孟昭说道:“殿下,府里出事了,请殿下速回。”
“又什么事啊?”孟昭疲倦地合了合眼,脑仁又开始疼了,毕竟竺白一来,准没什么好事。
“这……殿下回去就知道了,殿下快虽奴回去吧,府里都乱极了!”竺白似有所顾虑,说起话吞吞吐吐,半天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本座随你回去就是了。”孟昭腻烦地白了竺白一眼,随即甩开广袖,扬长而去。
才送走了孟昭这尊大佛,又见紫鹃上前禀报:“娘娘,公主。”
“外头有一个婴孩自称是小上神,非要求见您,臣是特来问娘娘的旨意,是否要臣去赶走他?”
“快请进来……你,你抱他进来吧。”隐凰提高了嗓音,眼底的猩红似乎猝然褪去了几分。
“是。”事急从权,紫鹃来不及多想,领了懿旨便赶出去抱着小豆丁霁毓过来。
“师父。”霁毓面色凝重,迅疾地朝隐凰磕了一个头。
“弟子已找到种植毒草之人,现已被弟子困在凤镜内,只等候师父发落。”
霁毓振振有词,不过此事太过突然,他这段语惊四座的话倒是将隐凰和望纾都愣住了。
“果真吗?月儿真擒住那人了?”望纾面带犹疑之色,再次询问了霁毓。
“是真的,姐姐。”霁毓点点头,站起身认真道。
隐凰直身前去抱起霁毓,关切地问:“玉儿,你的修为这么快就恢复了吗?”
霁毓摇头,恨恨道:“弟子的修为并未完全恢复,弟弟赤子心肠,不放心弟子,故而将凤镜给了弟子防身。”
“半个时辰前,弟子发现了父皇身边的沉木神君蹑手蹑脚地往梧桐苑去了,弟子一路跟了上去,竟看见沉木神君在梧桐苑的墙根底下又种植了几十株毒草,且那毒草的上部长着弟弟的脸,沉木妄图谋害弟弟,弟子又怎么能忍耐?于是,便催动凤镜困住了他。”
“请师父放心,沉木的那些东西……弟子已往梧桐苑去过,弟子再三叮嘱弟弟不可与邪草接触。”霁毓郑重道。
隐凰垂眸瞥了眼霁毓掌中的玉坠子,说道:“只怕他是受人指使吧?凭他一朵残花,哪来的狗胆谋害凤举……”隐凰含怒覆手,只见凤镜中闪出一个人影。
“砰”的一声,满脸惊恐的沉木重重摔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