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重修)
隐凰上前几步,把凤举揽进怀里,遂垂眸朝霁毓摆手,漠然道,“起吧。”
歹竹怎能出好笋?贱人的儿子便是小贱人,如果说给别人养孩子,那肯定也养废了!
“谢神后。”霁毓缓缓起身,有些心虚地看着隐凰高挑的背影,父皇虽不待见他,不正眼看他,可是隐凰呢?她全程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霁毓很担心隐凰不愿意他和凤举交往。
凤举若有所思地望见霁毓,在隐凰怀里蹭了蹭,撒娇道,“母亲,母亲把哥哥也带去凤毓宫好不好?”
小团子的样子很是坚定不移,哥哥的养母宜妃逝去了,哥哥连亲生母亲的面也不曾见过……而父皇又一向不喜欢哥哥,倘若母亲能关心哥哥一些,也是好的。
凤举话音刚落,隐凰神情略带惊异,霁毓与凤举不过一面之缘,凤举竟要自己收容他?犹疑的目光挪到霁毓身上。
微风不燥,轻轻拂过小孩青涩拘谨的脸庞,三千如瀑的发丝,在霁毓背后轻轻飘荡。
锦玉……隐凰惊惶地扭过头,霁毓很像锦玉,不!他简直就是锦玉形容再现,锦玉会不会转世投胎成了霁毓呢?
阿依神色复杂地望向拘谨的小狐崽,心里是无尽的苦涩。
锦玉啊……如果没有凤举,隐凰真怕他会记不起爱徒的样子……
锦玉是隐凰逝去的徒儿,昔年北海仙灵台,她与锦玉萍水相逢,因着应龙小团子的容颜与她幼时神似,她便将应龙小团子带回了翼合。
取名做锦玉,他是隐凰的首徒,也是隐凰唯一的爱徒。
此刻的霁毓,一头披散的秀发配上这一袭冰蓝色的衣衫,隐凰胸腔一振,她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锦玉,那种感觉特别强烈,惊得她睫毛都颤了一颤……
那个时候,她被神皇封喉点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锦玉被一群妖怪欺凌、残忍地剥皮。最终,锦玉竟然沦为了这群妖物的食物。
她就站在他的面前,无助地目睹爱徒痛苦的死去。
锦玉被一只妖丢进一口大锅中,他在翻滚沸腾水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这是她永世挥之不去痛苦。
隐凰骤然红了眼眶,连心跳都快了许多,她凝望着霁毓,细细考量着:这小狐崽的确生的不错,与她的锦玉一般无二!既然孟昭不愿要他,凤举看得上他,他又是天赋异鼎的新晋上神……最要紧的是,霁毓不是赤焕的亲生儿子。
锦玉……与凤举相互扶持也是好。
凤举小声询问,“母亲……母亲您怎么了?”察觉到隐凰的异常,凤举不免担忧起来。
霁毓听到凤举这样说,当即便跪下,“求母亲收容孩儿,孩儿绝不招惹事端,孩儿愿意为母亲分忧,孩儿愿意照料弟弟……”
隐凰宽慰似的,拍拍凤举的脑袋,当即应下,“行了,那你收拾好了,就去凤毓宫寻凤举吧,回头我便同神皇说收你为徒。”
做不成母子,师徒也好!霁毓喜极而泣道,“是,弟子谢师父垂怜。”
见隐凰抱着凤举扬长而去,霁毓抹掉眼泪,暗暗腹诽,隐凰不说叫他找她,却说找凤举?!
她怎么知道他是奔着凤举来的?难不成隐凰是听到了他和凤举的话?
隐凰近乎一瞬,变抱着小团子到了凤毓宫,她顺理成章地住在正殿,凤举则被母亲安置在梧桐苑。
凤举坐在隐凰身上,小凤凰浑身软绵绵的,像是没有骨头。一双小胖手里捏各式各样的点心,一块又一块不间断的递到嘴里。
隐凰托腮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问道,“璨璨怎么干吃不长个子呢?”
璨璨是她为凤举取的乳名,有卓尔不群,璀璨夺目之意。
凤举咽下嘴里的糖糕,撅着小嘴,不服气地说,“母亲,人家才一岁,就可以说话、走路、识字……孩儿已经很争气了!”
隐凰“唔”了一声,“对啊,你这么有能耐,我都忘了你才一岁。”
凤举的确比同龄婴孩神通广大,比长阳好胃口,更比锦玉多几分活泼好动。
凤举听罢,兴高采烈地说,“母亲的孩子,自然差不了。”
“贫嘴烂舌!这么圆,少吃些吧。”隐凰扫一眼凤举圆滚滚的小腹,嫌弃道。
“不要。”
“你和霁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要我带着他?”
“哥哥在神域过得不好,哥哥说,在梦里见过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他看着我的眼神都是带着泪花的,我不忍心。”
隐凰来了兴致,“梦里见过你?”
凤举点点头,继续说,“是的母亲,我在花苑里冲撞冒犯了哥哥,哥哥都没有生气,还很关心我,问我疼不疼。”
“他说什么时候梦到你了吗?”
“一百年前,而且哥哥说梦里我待他很好。”
“知道了。”
午后凤毓宫茶香四溢,霁毓只整理了宜妃做的衣裳,就赶来凤毓宫拜见新后主。
隐凰说,“玉润堂还空着,你住过去吧。”
“谢谢师父。”
凤举偷偷看了看母亲,母亲一直盯着哥哥看,像是对哥哥挺好奇呢。
隐凰骤然垂首,见怀里的小凤凰连着打了四五个哈欠,凤举耷拉着眼皮抬起头,恰好对上隐凰的眼眸 : “母亲,我想去午睡了。”
说罢,隐凰会心一笑;她知道凤举没有午后小憩的习惯。
“好,璨璨快去吧。”隐凰回过神来,抬眸望一眼凤举,又对怀礼侍者使了个眼色。
凤举跟着隐凰的侍者怀礼回了寝殿。
霁毓强撑着心中漾起波澜的,莞尔道:“师父可还有事?”
“你随我进去吧,我有话问你。” 隐凰目送凤举离开,回首对霁毓正肃道。
问他?问他什么事?他向来深居简出并不知道什么奇闻秘史。
霁毓心里泛着疑惑,随即颔首称:“是”,他不明白隐凰的用意,但他也不敢忤逆隐凰,霁毓跟在她身后,步入正殿。
"嘭!" 宫门外的紫衣仙娥十分懂事,轻挑秀指,一缕橙光将那扇丹油染色的宫门合上。
隐凰不说话,周遭只剩下沉寂,耳畔只剩下自己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霁毓小心翼翼望着卧贵妃榻上的隐凰:“师父……想问什么?”
“不必拘礼,坐吧!”
隐凰看注视着霁毓,骨节分明的手指向桐花椅,她自己已然躺在贵妃榻上,她望着局促不安的小狐崽站在门口,竟觉得有些可爱。
可怜没人爱。
同样是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凌霄与霁毓大相径庭,凌霄本就冷情冷性,事事分明,倒也没什么;可霁毓却如履薄冰,事事谨慎,为了他人的态度紧张、不安……
“谢谢师父。”霁毓作揖谢过,终得了隐凰的容许才敢拉开梨花椅坐下。
“你不累吗?”隐凰突然坐起来问道。
“课业繁重,弟子愚钝。”霁毓起身答道。
“没问你这个。”
“弟子愚钝,还请师父言明。”
“你不累,但是看你这样上窜下跳,我累。”
霁毓白皙通透的面庞蹭的一下涨红了,“弟子……弟子知错了,弟子会改。”
隐凰预判到了霁毓又会站起来,她懒得一遍遍地叫他坐下,索性就布下术法,将霁毓定在桐花椅上。
隐凰在心里暗想,霁毓若真是锦玉,好歹师徒一场,她愿意再教他一回,若他不是,那她也会一视同仁好好待他,就算是留个念想吧。
她的语气蓦然温润起来,“我为玉儿择的玉润堂同凤举所居的梧桐苑挨得近,你们时时见面倒也方便。”
毓儿?霁毓头一回信不过怀疑自己的耳朵,隐凰竟这样亲昵地唤他!
霁毓不胜喜悦,师父怎么突然对他这样亲近了?方才在花苑,师父还对他视若无睹,这转变也未免太快了吧?他还以为师父对他存有芥蒂呢。
趁着霁毓出神,隐凰暗悄悄在霁毓身后启了探魂术,霁毓确实是锦玉投胎转生。
这一世的锦玉虽与她毫不相干,可她却做不到与锦玉形同陌路。
霁毓受宠若惊,眼中的欣然踊欲试:“师父费心了,弟子定不会辜负您的一番心意。”
隐凰突然从榻上坐起来,像是灵光乍现,她猛地想起了对霁毓用的那一招——定身术!
万缕金灿灿光从隐凰的手心里射出,将霁毓团团包围,身前木偶般的“锦玉”解除了咒术,恢复“自由身”的那一瞬,霁毓的心脏“砰砰”直跳。
隐凰朝他招招手,柔声道,“你过来。”
霁毓不明所以,缓步朝贵妃榻走去,“师父有何指教?”
*
琉羽被罚了五十戒尺,虽连皮都不曾擦破一丁点儿,然而他却失了父皇的宠爱,受了捶楚,父皇竟一次都没有看过他
琉羽趴在床上两日,他愈加憎恶霁毓手段下作,加害于他,他失宠,定是霁毓从旁挑唆!
仙童端了盏子送到书案上,“二皇子,您用点雪莲粥吧。”
啪的一声,竹简被琉羽重重撂下,“霁毓可受了父皇宠爱了?”
仙童身躯一抖,小心翼翼地说,“这到没有,只是……”
琉羽瞪他一眼,不耐烦的吼道,“什么啊?别吞吞吐吐的!”
仙童亦是忿忿不平,“殿下您还不知道,今儿个凤凰明王独女上了神域,如今人家可不一样喽!人家略施小计就蛊惑了皇后娘娘的独生子,皇后娘娘要了他凤毓宫学艺呢!”
琉羽倍感意外,厌恶之色油然而生,“什么?皇后什么时候,她有儿子了?真是荒唐!她儿子才几岁?怎能被霁毓蛊惑了去?!”
“狐媚!”
琉羽几近疯魔,一把掀翻了书案,笔墨纸砚散落一地,打的打,碎的碎,一地的狼藉,“父皇……连母妃的面都不见了,都是因为霁毓……我定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