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嫂

放下名叫“哇伊拉之境”的手记,我揉了揉眼睛。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将大地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朦胧的喧嚣尽情喷洒在大地,扰得人不清净。

世界仿佛要被大雨淹没了。屋顶的雨水汇聚成股,顺着屋檐滴落,形成了一道道小瀑布。窗户上的雨水流淌成行,如同泪水在倾诉。

这或许是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名叫“净心茶馆”的小店品茶,店主是一名名叫“净心”的青年。

那是一位出类拔萃的青年,面目清秀如画,皮肤白皙如同白雪。他的一头黑发让他看起来如此动人。然而,真正让人难以忽视的是他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宛如深邃的海洋,充满智慧和热情。

“那……就还是老样子吧。”楼主这样说。

“嗯。”他转头冲着身后的门内说道,“小二!老样子。”

门里头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好。”

“那,您随便挑一间,待会儿我通知小二上茶。”净心这么说。

“嗯。”

大雨弥漫在整个空间,宛如天空破了一个大洞,亦如同银河倾泻而下,倾尽了时间。

品完茶水,到也该走上归路了。

此时,雨势渐小。我们在其他的地方溜溜转转。

#

雨后初晴。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芳香。草叶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仿若大自然赠与的宝石。

在遥远的天际,一道彩虹横跨苍穹,闪烁着梦幻般的色彩。

我不禁入了迷。

“不止哦,还有一道彩虹。”

楼主指着天空。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那是一道似有似无的彩虹。像是魔法一样的,两道彩虹不近不远地相互映衬,交相辉映,是大自然之瑰丽景象。

“是啊,真美丽啊。”我感叹道。

我与楼主并肩而行,总觉得有些害羞,他说他今天特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貌。我悄悄看向身旁的男子,男子看着天空微微发愣。似乎是注意到我的视线,男子扭过头盯着我看。

我们两个又一次紧紧靠在一起。总感觉在某一个瞬间,我接触到了他的内心,他的心灵,好像很真实,又好像很不真实,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一把搂过我的肩膀,他的手劲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柳树桃花荫翳,小草鲜花蝴蝶,蓝天白云碧水。景天一片,清新温和宁静。

他的脸颊近在咫尺,我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我感受到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温度和热气,我的脸不自觉的发烫。我总感觉他在笑,但我好像又不敢去看他的脸颊。

直到他把嘴巴贴近了我的耳朵,我一下子把他推开来。他浅浅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一阵风吹过,吹得周围树上的树叶哗哗作响。小鸟叽叽喳喳,蜜蜂嗡嗡呐呐,小溪叮叮当当,而我的心火辣辣的烫。

我们就那样肩并肩地走着,直到身后有人叫住我们,“呀,小舸,小草!”

“陈嫂?”

“是我。”

说着,陈嫂就往楼主怀里放了一个粉色的小盒子。那看上去像是一个食品盒,盒子的质地光滑细腻,触感丝滑叫人忍不住轻轻抚摸。粉色的条饰简约而不失精致,整个小盒子勾勒出一种高贵与典雅。

“呐,快尝尝,这是我做的莲花糕,快尝尝咋样儿。”

我抬起头看向陈嫂,陈嫂笑了。她的笑容没有浓妆淡抹,也不矫揉造作,而是自然而然的绽放,淳朴却又华丽,只是,里面有一丝丝不明的晦暗。

楼主瞧着她笑,嘴角也微微上扬。

“那……我就‘大开吃戒’,‘恭敬不如从命’啦。”楼主轻声细语道。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又带着点笑意,像是柔和的风,不急不躁,轻轻拂过耳畔,带来一种安宁。这其中却又有隐晦的悲伤,莫名的难受。

陈嫂又笑了,“你能不能……”她“扑哧”一下,仿佛是在害羞,又捂住嘴,“别那么夸张……”

“没有夸张哦,我很正经的。”

我们在小湖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风,既不强烈也不狂躁,它轻轻拂过园林里的一切事物。

柳树枝条在风的伴奏下扭动着婀娜的身姿翩翩起舞,小河与小湖的水面在风的轻灵中漂起层层涟漪波光粼粼。

空气是清新芬芳的,那是树叶与泥土,是大自然的气息。

阳光柔和地洒落,像是细丝般轻轻缠绕在万物的四周,给万物带来温暖与希望。

一切的一切在阳光的抚摸下显得格外明朗,仿佛是一幅优美的油画。

楼主将那粉色小盒子塞进我的手里,我打开这个粉色的小盒子,里面装有十几块小巧玲珑精致典雅的莲花糕。这些莲花糕宛如盛开的白莲花,洁白如玉,细腻如瓷。它们的花瓣层层叠叠,像是真的一样,一阵风吹过,它们仿佛正在风中摇曳着。

我捧起小盒子往鼻子处凑了凑,一股淡淡的甜香味扑面而来,带着点莲花的清新令人垂涎欲滴。

我放下小盒子,侧目瞄向楼主,他正和陈嫂聊天,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我背过身子,拿起一块莲花糕,轻轻咬上一口。外皮酥脆的,内馅则很柔软,口感丰富,甜而不腻,实乃上好之料理。

我怕我再忍不住吃,就将盒子盖住。

我看向这方湖水,湖水呈现出一种深邃而迷人的湛蓝。湖面宛如巨大的镜子,映照出天空的颜色,将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完美的融入其中。湖水清澈透明,仿佛可以窥见湖底的世界,总让人感到神秘。

真美丽啊,我心想。

忽地,我看见了水中游荡的小鱼,“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真是纯净啊,真让人心旷神怡。

我又瞄向楼主,楼主和陈嫂在说什么呢?

“那一定很悲伤吧。”楼主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

悲伤?悲伤……我的心情渐渐凝固。

楼主的声音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可能是陈嫂所经历的一些事情让楼主感同身受了吧,总感觉悲伤就像一条滔滔不绝的浑浊的河,怎么流淌都流不尽。

“是啊,一想到这事儿,眼泪总也流不尽。那孩子的性子刚毅随他爹,干了个什么缉毒警,被……被乱枪扫死了……我那十几岁就当兵的娃啊……”

接着是啜泣声。

“那群……毒枭……我,我我恨不得——啊!”

陈嫂的声音突然飙高,她拿出手比出持刀的动作,往下一次又一次的插着,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她咬牙啜泣着,楼主帮她擦着眼泪。

她崩溃了,崩溃得很彻底。情绪渐渐失控,但是她依旧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垂下头,好像是故意不让楼主看见似的。

原来……所以,那天晚上的笑容还有刚才的微笑……看起来是那样寂寞。

我看着陈嫂,有些透不过气,好像有什么压着我的心间,有些透不过气,好像不能呼吸了,我再次把头扭向别处。我突然有些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这种悲伤的事情。

如果想哭,那就大声哭出来吧……

如果想哭,那就大声哭出来吧……

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但是,这种崩溃是由多少日日夜夜的忍耐组成的!

想哭,就哭出来吧。

“孩子他爹也是个……说起来,我还是个军嫂呢……”

她捂住脸,好像是在笑,但是她的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流,“我好想他们……他们一个二个地都抛下我离开了……我,我受不了啊……”

接着,她抬起头,放声大哭,放声大哭,放声大哭。

那哭声,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琴弦的震颤,像是乱刀捅过的伤痕喷出的血,又像是将整个灵魂呕吐出来一般悲凉。

那声音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在整个园林激荡起无形的但却浩如烟海的波荡。

陈嫂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似乎都伴有深深的颤抖。她的身体渐渐被悲伤所吞噬,变得软弱无力,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渐渐地,陈嫂没了力气,倒在了楼主身上。

#

在一个月光静谧的夜晚,男子独自坐在墙角处,他沉默不语,他就那样沉默不语着。他的队友来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是他父亲最爱做的动作,他没有回头;澄澈空明的月光洒在他的身边,洒在他的身上,那是他小时候最爱看的月亮,他没有去看。他的肩膀在微弱的月光环绕中微微颤抖,好像一片在风中颤抖的无助的树叶,仿佛随时都会脱离大树掉落在地上,无言的脆弱涌上心头。

男子的眼角泛着泪花,他为了佯装无事,仰起头闭住双眼。但是,这其实是无用的,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泪珠反射散射折射着月光,与之一同等待行动命令的战友们都看得清楚,或许是战友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抑或者是其他,战友们都没有上前去安慰他。

他静静地亢奋着。这一战牺牲了好几名队友,甚至包括身为队长的父亲。

他的嘴唇紧抿,尽量抑制内心的悲痛,但是他略重的呼吸声还是出卖了他的佯装。他微微颤抖的双手紧握,他将那手抬起来,却又无力的垂下。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就那样怀揣着悲伤,瞧着自己的手。今夜无法入眠,根本是无法入眠。紧张的氛围与宁静夜晚的安详形成了巨大的冲突,睡不着,也不能睡。

命令一声令下,战士们拿着枪按照战术冲了出去。这似乎是一场游击战,战术采用了声东击西的战略。男子收起悲伤,身先士卒带领队员们往一个方向冲去,那里有埋伏。敌人突然出现乱枪扫射,队员们也开始侧身反击。随着一个一个的敌人被击毙,男子心中也逐渐激动,这是为国家做贡献的机会。这时,他感觉到脖子有些痛,但这不算什么事情,可能是僵着脖子僵久了,但是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温热,温热的感觉逐渐往下蔓延,这让他的内心逐渐惶恐——你是个战士,你不能惶恐!你绝对不能惶恐!你一惶恐,身后的队员会散,身后的国家会痛,所以……你不能惶恐……

他一往无前地冲上去,朝着不同方向连开数枪,一个又一个毒匪被打伤打死,但是毒匪的数量很多……突然,视线一黑,他“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失,他想到,自己现在才不过刚满二十岁,还是个青春的年纪,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不想!我的妈妈,我还有妈妈,我还想吃她做的丸子,她做的丸子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丸子……我不想——

他在刹那间回顾了自己的过去,留下来的欣慰,冲劲,怀念,以及仅仅一刹那,贯穿了那一刹那的惊愕,经历了死亡的惊愕。

他死了。

死亡的过程很短,只有短短数秒。

他的队员们看见他倒下了,来不及悲伤,就继续开枪打伤,杀死那些毒贩。

声东击西的战术大获全胜。这一战,一举抓住了最大的毒枭,毒枭的几个主要手下在这一战中都被枪杀了。

可是牺牲的队员们却没有了下文。

#

在送陈嫂进医院后,楼主每天都过来看他。

两个人一如往常,聊聊这,谈谈那。

“在这之后,你就再没有哭过了。”楼主的表情复杂,我在一旁看着,总觉得那里面充斥了悲伤痛苦,但是似乎又充满了希望,他也笑了,“也是,生活总还要向前看。不能总沉浸在悲伤之中。”

“是啊,一切都还要向前看。我的老公和孩子没有错误,而且,我做丸子的目的是为了等待,等待着我的孩子,我的老公回来,可以让他们吃上我自己做的丸子,各种馅儿的,各种颜色的,我想让他们吃个够,好好犒劳犒劳他们。我想了想,我还是想要继续等待下去,这样倒也不会辜负我这样做的初心吧。”

陈嫂的声音淡淡的,淡到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散。她鬓角的白发增多了,看起来像是苍老了小十年。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充满怅惘。

病房里的窗户大开着,雪白的窗帘在风的陪伴下翩翩起舞,我看着这纯白的窗帘,不自觉出了神。

我仿佛看见了年少的战士迈着坚定的步伐跟随着大部队离去。他和他的战友们一次又一次地冲锋陷阵,一次又一次地化险为夷,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那是坚定的,自豪的,光荣的,豪迈的,并且带有怀念,回忆,珍惜的笑容。

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笑容。

随风起舞的白色窗帘变成一张白布,盖在死去战友们的身上。那是安抚英灵情绪的白,或许,他,以及他们所有,将会在天堂安生吧。

——我好像走过了一个人简短但又惊艳的一生。

充实与空虚交织,这或许就是人生的表现形态吧。

#

“也感谢你们这些天的照顾了。”陈嫂道,“过几天,我就可以出院了。回头,我再好好招待你们。”

楼主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如有需要,就直接打电话就好。反正你旁边桌子上就有一台电话,多方便。”

“是呀。”

“那么,再会吧。”

“再会。”

#

“你是不是想说些什么?”我问。

出了病房,楼主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只是单纯的微笑,但好像又不是……真是让人好奇。

我叹了口气,“总感觉……你好像很想说什么,但是你又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一样……”

“是给陈嫂的。”

“你总不能是能把她的儿子丈夫给复活吧。”我斜睨着眼瞄他。

“唉,还真是。”

“……”这有些超越常理了吧。

“我给你说了,‘巴别图书馆’记载着万事万物,‘巴别图书馆’是有‘管理员’的。”

“对呀,但这——”我的表情凝固了,“你是……”

“你猜对了,我就是管理员,我掌控着‘天堂粒子’,将‘天堂粒子’随机分配便是我的首要任务。对了,悄悄告诉你……”

他让我朝他靠近一点,等我靠近到足够距离时,我已经能够清晰地听见楼主的呼吸声,感受到气流中的温度,我的耳朵腾得一下红了。

他说:“这里,也就是三三市,是个很神奇的地方。”

#

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医院过道的每一个角落,亮白色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医生,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和轮车的转动声在走廊中回响。

医院前台的工作人员忙碌于嘀嘀作响的电话机,墙上的时钟颇有节奏地敲响着。

感觉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紧绷着,充满了不自然的感觉。不过,这仅仅只是我这个外人对于医院的主观的或者是相对客观的评价吧。

说到“我”的存在与主观和相对客观还有“绝对客观”……这应该就是世界上最难探讨的课题。

关于“我”,为什么这个客观存在的宇宙里存在一个主观的视角?

为什么会有一个“我”来观察观测感受着这个世界?

这个“我”,也就是自我意志,是如何在神经系统里诞生的?

“我”到底该不该存在呢?

这就是所谓“意识的难题”吧。“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总是不可避免地产生着矛盾与错觉。

如果世界的本质是物质的,那么到头来,“主观世界”不复存在,意识也就不复存在,一切就犹如幻影一般。你究竟是不是你呢?你究竟存不存在呢?可是,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为什么佛教还在“万物皆有灵”?为什么还在讲述什么“信念”,“信仰”?那么,所谓的“观念”,“主义”是否应该存在呢?如果“我”是一个幻觉,那么,“谁”在体验这种幻觉?

我一直相信我自己是存在的。我就是我,不是谁还是什么的替代品,我的意志就是我自己的意志。

如果,“主观世界”才是世界的本质,那么,到头来就是“客观世界”并不存在,世间本无一物,心外无物,一切我们所能感知到的,所认识到的,那些在我们看来“客观存在”的事物都是幻影,一切如浮云。但是,如果真得是那样的话,那么我自己,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每天都在触碰的锅碗瓢盆吃到的饭难不成都是幻影吗?那饱腹感或许也只是幻想吧。

如果,世界就是“主观”与“客观”同时存在的话,就是“一体两面论”了。世界的本质在这里就成为了“物质”和“意识”共存。并不是我们想象出了这个世界,也不是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唯物主义存在的然后再诞生什么生命,进而有了意识,而是,这个世界的源头本身就有“主观”与“客观”两面性。

世界在诞生之初,本身就具有意识体验和物理实在。所谓的“主观”与“客观”实际上就是本源的一体两面。宇宙中的任何事物既包括物质属性,也包括意识属性,世界的本质组成实际上是兼容的中性单位。物质和意识是相连的,不分家的,是同一单元的两个维度。

由此:意识不是只存在于生物之中,而是满布在整个宇宙之中,因为它是宇宙的基本属性,简单到电子,夸克,复杂到大脑,天体星座都具有自己的意识。

所以,看似矛盾的矛盾但却又不是矛盾的了。“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是一同诞生的。自从宇宙诞生之初,意识也就出现了。

事实似乎就是如此,我看向旁边的楼主,他说,天堂粒子是宇宙的基础物质,而自己就是操纵天堂粒子的人。这是否可以说明楼主就是天堂粒子意识的化身?

这里,也就是三三市,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楼主说:

“天堂粒子经过一定数量的排列就可以形成现在外界最小的粒子,也就是夸克。天堂粒子说是有颜色吧……其实不是,你在醒来时来到书楼的时候,不是起着大雾吗?大雾中闪着的点点星光其实就是大量天堂粒子相互作用时产生的能量。雾气同样也是如此,这些天堂粒子会被我释放到外界的随机的地方。这些天堂粒子在人的周身环绕,会伴随着人的呼吸进入人体,当体内的天堂粒子到达一定浓度,并且这个人进入睡眠的时候,天堂粒子就会被牵动,带着这个人的意志,来到三三市,亦即,他们做梦了。”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所以,三三市其实是一个连通梦境和外界的桥梁,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

“确实,既然三三市连通现实,也就是说其实有办法出去,去到那边的现实世界。讲真,你和陈嫂的儿子陈晨就是通过那种法子出去的。”

就在闲谈之间,我们离开了医院,回到书楼。

“我先做个人偶,这个人偶或许会逼近道德底线……不,另一种说法叫做灵魂物质化或者是吟唱咒语再把灵魂打入一个容器,就比如说身体,的返魂术吧。”楼主模棱两可地说到,“还有,别称呼我为‘楼主’,叫我‘阿舸’好吗,‘楼主’实在是太生分了。”

“……哦。”

#

那……

那是我。

我瘫倒在地上。

我究竟在做什么?

两眼空虚,茫然而不知所措。

那是什么树?树很高,异常高,就像是擎天柱。

茂盛的枝叶在舒爽的风中摇摆着。

阳光从树梢的缝隙间渗出。

是朝阳,还是夕阳?深绿,浅绿,葱黄等各种各样的绿色,转化为细碎的光束闪烁明灭着。

绿色与黄色淡然的交织朦胧了视线。

不可思议的情景。

这……

这是梦吗?

此时,我的脑中闪过了奇异的景象。

我小的时候最爱吃妈妈做的丸子,各种各样的丸子在汤碗里上下漂浮着,看起来真得很美味,让人垂涎欲滴,忍不住大快朵颐。在月圆之时,妈妈总是拉着我和爸爸看月亮和星星,真是一派好景象。但是,“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呢?后来,我和爸爸就出去从军去了,再也没有回过家。那个时候,爸爸总是会拍着我的肩膀,陪着妈妈谈天说地。

真是叫人怀念呐……

眼前的景象渐渐扭曲,混沌,盘旋,徘徊,渐渐地,黑暗来到我的眼前。

#

他的身体上渐渐生出一个光团。

光团的光开始收敛,逐渐变成一条线,之后升上了天。

#

浓雾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一切轻轻地托起,藏匿在无尽的白色之中。远处被一层厚厚的纱幕遮盖,只留下深不可测的神秘感。

光团在此处再次成型,它缓缓向一个不知名的方向飘去。

这里似乎是浓雾的世界,到处飘荡着迷雾。

光团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

穿过雾云烟,光团飘到山清水秀之地。

下面是一片花海。

红的,黄的,蓝的,橙的,粉的,紫的。

花瓣犹如细雪般纷纷飞舞。

一条蔚蓝小河穿过五颜六色之境。

花海三面环山,山上青竹,于里侧山巅有一房,看起来光团要飘向那处。

#

光团被一位白衣青年接住,青年打开衣服的几个扣子,又将光团放在这个栩栩如生的人偶上。他对着身后的两人点了点头,紧绷着的两人顿时放松下来。

“这样就算完成了吗?”其中一名黑衣的少年询问。

“嗯。”白衣青年点点头,“等一会儿就好。”

“哦……”

“那,你们今晚留下来吃一顿吧。”

“也是,”黑衣青年接过话茬,“咱们确实很久没有叙叙旧了。”

黑衣的少年站在一旁,总感觉他们二人就像是旧友。

他们就那样随意地聊着天。

“幻想,与现实……吗?”白衣青年侧头看向黑衣青年,他的脸颊不经意浮现出浅浅的微笑,“幻想与现实不一定就是对立的吧。这个世界总是将幻想和现实相互对立,才会变得莫名其妙。”

人们在陈进入现实生活的时候,总是会觉得现实太过于沉闷,萧条。因此我们会陷入幻想。

白衣青年接着道,“我们活在幻想的怀抱中,同时,也怀抱现实而活。幻想与现实是无法分割的……”

这个世界上净是一些不可思议之事。你,身在此处。我也身在此处,若说不可思议,也确实都是不可思议。因为不可思议,所以不可思,不可议,想想看,好像就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了。

“确实,”名叫阿舸的黑衣青年摸索一下下巴,“幻想必须超越现实,因为在幻想成真的那一刻,就无法再幻想它了,为了继续幻想,欲望必须永远无法实现,重点不是所幻想的东西,而是幻想本身,欲望与疯狂的幻想相辅相成。”

只有在幻想未来的时候,才是真正快乐的,就像常人说的,钓鱼的乐趣在“钓”而不在"鱼”,“醉翁之意不在酒”,或者说,小心幻想的东西,不是因为会得到它,而是因为一旦得到它,就无法再幻想它了。

“是啊,毕竟人的思想是无穷的。只要有思想,那就一定有幻想。”白衣青年说。

“说到对立与不对立……”黑衣青年扭过头看向身后的少年,“阿草,你觉得生与死是对立的吗?”

阿草猛地回过神来,“啊……我……”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我没有答案。”

“这不是有答案嘛。那有和无呢?”阿舸又问。

“‘有’……就是存在吧,就是我们可以感知和认识到的具体事物或现象。而‘无’则代表着不存在、虚无,是相对于‘有’的一种状态。但是……”

我感觉,它们是相互依存的。没有"无"的对比,我们就无法真正理解和认识到"有"的存在;同样,没有"有"的存在,"无"也就失去了其意义。

而且,“有”和“无”其实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就像生物的生与死——

“看,就是有答案吧。”阿舸一把揽过阿草的肩膀,“生与死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你要说出来哦。”

看似对立,实则并不对立,相互统一。事实上,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这是唯物辩证法的基本观点。就像一个硬币有正反两面,正反的图案是不一样的,但是又相互印证。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甚至是多面性,也就是矛盾的普遍存在,就像乐观和消极同时存在,但是却又都是面对环境的两大方法。

有光明,就有黑暗;有阳光,就有风雨;有白,就有黑。这是对立统一。

“那么,有‘生’,就要有‘死’吗?”阿舸看向旁边的人偶。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于害,害生于恩。生与死是互为根本,生是死的根本,有生必有死,死是生的根本,有死必有生,这是宇宙新陈代谢的客观规律。同样有恩害相生,亦同于生死,若人害里求生,得恩而生,叫恩生于害,若人恩里求害,得害而死,叫害生于恩。”白衣的青年说。

“……”

“生就是死,死就是生。这个典故出自庄子的〈齐物论〉: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白衣青年的声音继续响起,青年摆出一张桌子,端上茶水,“在人生的年间,活着的每一刻都在做的一件不变的事情,就是走向死亡,但这绝不是人活着的意义。人生的全部意义,一定是好好活着。不要一味地去追求什么长生不老,只有长度没有深度的生命,再漫长也只是空洞乏味,只是时间的堆积,没有任何意义。唯有看淡生死,尽心地过好每一天,才是对生命的最大尊重。”

人活着有两件事,或忙着生,或忙着死。

死是唯一的终点;生,却有不同的风景。你会看到人间百态,看到痛苦,看到心酸,看到短暂的欢乐,看到简短的愉快,你可以品尝到美食,你可以咀嚼到淡饭,或是繁华落尽,或是万紫千红,或是含苞待放。

死亡是一种自然的规律,每个人都必须面对。这不就是古希腊哲学家爱比克利斯的观点吗?

“喝茶呗,刚泡好的。”说着,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

茶香四溢,沁满整间屋子,与从窗外渗进来的花香与竹香相伴,舒适极了。

“所以,探讨生与死是没有意义的。”

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未知生,焉知死?

“更多的,是我们要过好自己的人生,要追求精神上的‘活着’和‘复活’嘛。”白衣青年莞尔一笑。

#

“活着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声音,从不明的方向传来。

遥远的记忆唤醒,是一个亲切的淡然的声音。

一切开始慢慢融化。

令人舒服的困倦,以身体为中心逐渐向四周散开。

“活着……的意义就是好好活着。”

一瞬间,我的眼前闪过无数景象——

蔚蓝的天际之上,突然涌出层层厚实的乌云,明亮的天空迅速变黑。天地间,狂风大作,呜呜地刮个不停。霹雳一声,惊雷响起。倾盆的暴雨像是一股积郁在胸中已久的怒气,终于落了下来。一道道闪电撕裂了黝黑的苍穹,一颗颗雨点珍珠般闪着银光,然后就变成了一片银色的光幕,笼罩了黑暗。

雷以声振其威,电以速展其疾,风以徐显其广,云以淡致其傲,而后方有雨,雨过而天晴。暴雨来去甚快,蓝天悄然浮现。

下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花海和群山。

山顶有一屋,屋内有三人,正在攀谈。

我,逐渐苏醒过来。

#

“呀,醒了。”陌生的白衣青年转过身来看着我,“陈小哥你先试着活动一下身体,看看能不能适应它吧。”

我点点头,站起来,走了两步。

“是名军人。”面前的白衣青年语气中带着尊敬,“欢迎回来,这里是三三市,我是市长即墨。”

“三三啊……”我的内心涌现出感慨和怀念。

这里是我的故乡,“谢谢。”

“谢什么,都是本地的。”白衣青年噗嗤一声笑了,他冲我招了招手,“快来吃饭,特别给你留了一大份。”

“谢……谢谢。”

“谢什么,当兵的那种精干呢?”白衣青年扬起单边嘴角,笑了。

“我才没有。”

“行了,吃完就赶紧回去吧,去看看你妈妈,我就不跟着一块儿去了。”

“……”

此刻,我的心情是复杂的。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回头看去,屋内的灯已经熄灭。

群星闪烁。

流星刚升起,一弯蛾眉般的下弦月,正挂在远处的竹梢。风中还带着花香,景色神秘而美丽。

山下的花朵绽放得旺盛,前面是一条如同银色条带般的小河。

河水倒映着天空中璀璨的流星,月光填满了整个空间。

夜似乎已经深了。

坐上小船,我们顺着河水漂流而下,来到了古镇。

古镇如同油画一般沉寂在夜的怀抱中,我们悄无声息地穿过古镇,来到那座巨大的书楼。

书楼是巨大且宏伟的,它高耸入云,就那样直直矗立。

翻山越岭来到城镇,在我的印象中,这里应该是三三市最繁华的地段。

夜间的步行街集市是清冷的,很多店家早已经关门歇业了。

我们不停地向内行进,直到最里面,有一家小小店铺,霓虹灯散发着昏暗的光,上面标着“陈嫂丸子”。

店门敞开着。

“妈……”

我不禁喊出声。

“妈妈……”

黑衣的青年拉着我和一旁的黑衣少年走进去。

“妈,您还没睡呢?”

“没有呐——”

声音的主人应着并从门后探出头来,随后愣住了。

“小晨……?”

“妈!”

我冲上去抱住她。

“你还知道回来!”

“我……当然知道!”

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

#

这是一个安静的夜晚。

星星点点的星光飞舞在天空中。

就像一个团聚了却又没团聚的家庭,看起来美丽而又哀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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