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明了

　　月夜，水面波澜，荷香阵阵。

　　唐舞麟从浴室路过，听见哗啦水声，他站在屋外，透过屏风看着里面一道模糊的人影。

　　霍雨浩素来爱洁，每日都要洗浴。他提前烧好了热水，用着水瓢浇灌在身上，赤裸着身体站在木桶中，青丝打湿垂在白里透红的肩膀上，只对着屏风露出白皙的后背，却伤痕累累。

　　唐舞麟悄悄站在他身后，屏住呼吸。那后背美得不像是个男人，清俊秀丽，抬手的时候水珠顺着肩膀肱骨滑落，又滴回了满是热气的水桶中。

　　唐舞麟又看到了满背伤痕，那是当年姐夫救他的时候落下了。

　　只听幼时村子里面的人说，当初发现他们的时候，霍雨浩满身是伤，后背烂肉一片，没有一处是能看的，吊着一条命苟活。可就算再疼，却始终死死地抱住还是婴儿的唐舞麟，生怕别人抢走。

　　他这条命是姐夫给的，旁人没有说错。

　　所以唐舞麟敬他，爱他，肖想他。

　　甚至想要得到他。

　　只听屋内一阵嘶声，唐舞麟抬头。

　　霍雨浩方才洗澡的时候无意间触碰到后背的伤口，疼得一阵哆嗦，他撑着木桶勉强起身，还是在水中踉跄一下。

　　唐舞麟伸手想要扶他，可一想自己现在算是偷看，也不是什么明面的事情。

　　霍雨浩慢慢站起来，将止疼药抹在背上，这么多年了，那背后的伤口看似已经愈合，可只要触碰还是会作痛，刺骨钻心，早已烙印在骨子里面。

　　等着他洗漱完，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穿衣。干净整洁的衣物上，放着一小包果糖，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霍雨浩原本是不喜欢吃甜的，只是他每次疼得厉害，都是靠甜食来缓解痛苦。

　　“舞麟，你在吗？”霍雨浩朝着屋外问道。

　　没有回声。

　　走出浴室，屋内已经空了，唐舞麟不知道何时离开，连带着曹文蕴都不在了。灰灰听到动静来到霍雨浩脚边，只用着喙蹭他。

　　霍雨浩看着满池月光，忽然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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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两道身影朝着史莱克学院走去。

　　“我说舞麟，阁主不是叫我们明日回去吗，你怎么今天晚上就急着走，咱们再多陪姐夫一个晚上不好吗？”曹文蕴抱怨道。

　　唐舞麟闭言不发。

　　曹文蕴知道他是在闹脾气，白日姐夫催问他有没有女朋友这事，估计还在生姐夫的气。

　　可惜这一次他只猜对了一半。

　　唐舞麟离开，不仅仅是生气。他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满脑子都是霍雨浩的背影，想在他身上咬一口，鲜血淋淋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想狠狠地欺负他，逼着他哭着他把白日说的话都咽回去。

　　想让他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不是别人，是他霍雨浩！

　　不能再待在姐夫面前了，不然自己真的快忍不住了。

　　回到史莱克学院，唐舞麟并没有回宿舍，他来到海神岛上。黄金古树参天，浑厚的光明之力围绕在海神阁四周，唐舞麟靠着树干。

　　听见远处风声。

　　黑暗中有人轻轻靠近，唐舞麟睁开眼睛，还未开口，黑暗中的人已经抢先一步开口。

　　“雨浩？”

　　唐舞麟愣然，对着黑暗中说道：“老师，是我。”

　　萧萧靠近，眼中露出些许愕然神色，随即对着唐舞麟无奈笑道：“到底是老了，三千多岁了，连精神力都变得迟缓，将你误认成了其他人。”

　　唐舞麟起身对着萧萧行礼：“老师神力超群，再活个一千年不是问题。”

　　“我的时间不多了。”萧萧挑眉，墨绿色长发披肩，往日少女般的相貌在此时添了些苍凉，渗透深处，隐隐可见血肉下的灵魂老老垂矣。

　　这一次轮到唐舞麟惊讶了，他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神色凄然，他和老师相识六年，这六年间老师倾囊相授，把所有学识与武魂修炼之法教授予唐舞麟，在唐舞麟的心中，萧萧的地位仅次于姐夫。

　　萧萧笑了笑：“都活了三千年了，该是时候了。不过你放心，就算我死，也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这么算，我还不一定比你先死。”

　　也是，自己还不一定能活一百年呢，听到这唐舞麟放宽心。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不过，连老师这样的人都无法永生，那什么样的人才能永生不死？”

　　“真正的神明。”萧萧回答，抬起头，看着满天星辰：“当人类自身力量突破临界点，他便会成为与天地山河同岁的存在，神明的灵魂是高天中的繁星，生老病死便无法再拘束他们。”

　　唐舞麟似懂非懂，只觉玄妙之极。

　　真正的神明……才会永生。

　　清风拂面，一道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盯着萧萧，漆黑的眼睛明亮“老师，你刚才在黑暗中将我认成了谁？我刚刚听老师口中喊的是‘雨浩’二字。”

　　“雨浩……是灵冰斗罗霍雨浩吗？”他又问道：“我知道我们同为极致之冰武魂，可那位灵冰斗罗都失踪三千年了，可为什么老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

　　“是他回来了吗？”

　　话音落下，一股浑厚的魂力荡开，宛若钟鼓玉激。海神湖水面翻涌，激起三千浪花。唐舞麟被魂力震开后退了几步，险些坠入身后的海神湖中。

　　萧萧瞪起双眸，几千年来未动怒的面容此时恍若裂开一道口子，面具般脱落。

　　这么多年了，他心里面藏了这么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等到魂力散去，萧萧扬起的长发落在身后，有些落寞，苍然笑道：“你何必来问我，既然心中已经明了，为何不亲自去问他？”

　　“是不是，该是他来回答你。”

　　湖面波光，月影婆娑，水面倒映着两道身影，支离破碎。

　　唐舞麟不应声。

　　他双手作揖，对着萧萧弯腰行礼：“老师，我知道了。”

　　“今夜已深，还望老师早点休息，莫要扰了精神。”说完之后，又再次离开。

　　唐舞麟回到宿舍，曹文蕴还在修炼。他进入内院和曹文蕴一个宿舍，付文在他们两隔壁。屋内没有开灯，只借着一点月光照亮。

　　唐舞麟靠着窗内，又拿起那个未雕刻完的木偶。

　　八月二十一日，是他的生日，唐舞麟本是想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

　　月雾朦胧，细细地打量着木偶的身形，指腹摩挲着未雕刻的五官。

　　一声叹息在黑暗中响起。

　　“雨浩……”

　　他叫着他的名字。

　　深夜。

　　霍雨浩撑着头，他抱着灰灰。怀中的大雁已经睡去，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抚摸着灰灰的细绒，他靠着门栏。

　　耳边细语喃喃，至久远的声音顺着风而来。霍雨浩昏昏欲睡，他在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时不时会产生幻觉。

　　有人仿佛摸着他的脸颊，轻声呢喃。

　　“雨浩。”那是个低沉的男人的嗓音：“如果有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遇见我。”

　　那声音带着几分哭声，一字一字的祝福：“我愿你平安喜乐。”

　　“顺遂……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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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知道，很多年以后，我们终会相遇。”

　　这是宿命，也是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