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杨刚从屋里出来,就见到了坐在地上、头埋进星期日的毛发里的晓慎冥,使用手轻拍了一下晓慎冥的头顶,打趣地说:“小姑娘,大早上的睡啥觉呢?地板凉,小心冻着!”
晓慎冥被这一拍惊醒,倒让在冥冥之中四处游游荡的魂魄吓得回到自己的身体中,感觉头脑又清晰了许多。
老杨一把将她拉起来,俯身告诉她说:"你的新同伴就在里面,她叫黎晨,应该比你大四五岁,她这人可能有些怪,有些难相处,不过她人蛮好的。以后你就跟着她,有事我会来找你的。”说完便拉上小赵,急匆匆地离开了,只留下迷惑的晓慎冥愣在原地。无奈,只能敲响房门。
门忽地开了一条缝,晓慎冥抱着狗,从缝里挤了进来。屋内收拾得干净简洁,左边立着一个大书架,前边摆着一张书桌,右边放着一个四方的桌子,前面塞了两把椅子,而后面的那张椅子则已被拉了出来,上面坐着一位姑娘,留着一头黑长发,戴着方框眼镜,面部瘦削,五官端正,眼睛犀利,给人一种理性冷酷的感觉。穿搭却十分随意,像是有什么就穿什么一样,穿了件格子衬衫与黑色长裤。她的手里捧着一本词典似的书,她的目光也聚焦于那本书上。晓慎冥倒好奇:她是怎么做到在几秒钟之内从门口走到座位上再进入读书状态之中的,她应该就是黎晨吧。
“请坐。”黎晨头也不抬地说,晓慎冥便抱着星期日静静地走到小桌旁,拉出椅子坐下,但仍沉默着。
“请问您的名字是?”
“晓…晓慎冥。”
黎晨合上书,随后把书放在大腿上,两只手按在书上。她的目光定在晓慎冥身上, 扫描般地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说:“包请放到那边去。”她用手指着书架旁的一处地方,“狗的话,请留在自己身边,不要让它乱跑。”
放完包,坐在椅子上的晓慎冥有些畏惧却又有些好奇。畏惧来源于未知:好奇同样来源于未知,未知来源黎晨,但碍于畏惧,即使好奇,也无法将未知变为已知,况且这又是一个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 要日积月累。于是这么想下来, 得过且过,保持沉默对晓慎冥倒是名正义顺的了。
黎晨又将她的目光聚焦于晓慎冥的眼睛之中,晓慎冥这次没有回避目光,反而是直接怔住了——或者说,是被吓住了,晓慎冥也在盯着黎晨的眼睛,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她看到了那对漆黑的瞳孔,她能感受到,黎晨的眼睛中蕴含着智慧与理性的光彩,但也就仅此而已罢了;除此之外,在她并没有找到其他什么东西,从中,她看不到任何感性的元素存在,就连情感在这里也容不下身,但却有一种奇怪的存在虽然只是游离若有若无的,但她能确定这一定存在——孤独。
晓慎冥不禁要思考:明明是这样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为什么还会感到孤独呢?便不觉地代入了黎展的角色:不解人情,饱读书籍,偏向于理工科,脑子里装的是大智慧。“她笑世人解不开,世人笑她没人爱。”也对,像这一类往住就都是特别聪明却又想得到关注,因为她或许从小就没人疼没人爱,只有出好成绩会被人关注那么一下,或者说小时候经历过一些打击,从此便与人隔开了?也不知道。
这尴尬的对视持续了几分钟,黎晨便又捧起书摊开来看了。晓慎冥也不言语,自顾自地抚模着星期日,不过她的目光仍在黎晨的身上,试图寻找一些值得注意的细节;长发及腰,说明她不理发,结合前面的猜想来看也许是她不愿出门,或是由于什么原因被禁锢在了这里;头发梳得很整齐则可以说明她并不懒与她是在意自己的容貌的。脸颊有一条疤痕,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上面有缝过的痕迹,除此之外,她的脖子上、右手腕上都有这样的一道疤,晓慎冥猜测腕上的疤是来源自己的,右脸颊上的是来源于别人的,脖子上的就都有可能了,而且都是在末日之前早就有了的。
再去看她的衣服,虽然干净整洁,但总有一种老旧感,就像是反复穿了好几年一样,她的衬衫上布满了象征老旧的皱纹,而且并不是很合身,她的手腕也还是露出来的,那条黑色长裤上则已粘满了毛线线头,晓慎冥推测这些衣服可能来源于别人的捐助。
晓慎冥由此便得出了她自己的猜想:黎晨的父母可能长期不在她身边,她可能长期遭受家暴或冷暴力,可能在学校里不受他人待见,与他人发生过激烈冲突。
想到这,晓慎冥感觉她似已经窥探到了黎晨的灵魂,一种“高级的智慧而遭遇了苦难的灵魂”所进发出的光彩,或者是一种同类人遇同类人的惺惺惜惺惺……不,我还不知道黎晨是怎样看我的,我也不知道黎晨的具体信息,怎么能凭空臆断啊!证明真理就要去实践啊……该怎么做才行啊……晓慎冥的头脑又开始了左右互搏。
黎晨啪的一声合上了书,惊醒了意识斡旋之中的晓慎冥,直视她道:“你大概在思考一件事吧。”
晓慎冥怀中的星期日忽地蹦了下来,黎晨也没去理会,而是起身,走到了书架后隐去了身影,一声门响又将晓慎冥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原来黎晨进了里边屋子去,星期日也乖巧地趴在晓慎冥脚边。她刚才一直在思考黎晨那句话的含义:黎晨放弃使用敬辞,要么是因为她已经放下戒备心与臭长的礼仪,要么她认为晓慎冥不值得信任、不可靠后而对她去了耐心,要么更糟——她现在与晓慎冥处于敌对状态中。
还有,黎晨指的“一件事”,是不是就是在指自己?如果是,那么黎晨的观察能力与推理能力还有她一心多用的能力可真是够逆天的。即使她口中的“一件事”并不指什么,只是在利用一些“心理效应”唬她,那也一样逆天——她不仅看出晓慎里在思考,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或仅是为了吓唬她,给她来下马威之类的而去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再结合她对晓慎冥里的分析即可让其用“微表情与动作语言” 不打自招……等等,好像又多虑了。晓慎冥不断地捶着自己的头,试图停下这思如泉涌。
不多时,黎晨又从里屋出来了,穿了件黑色的大衣,背着双肩包,她的手里端着一把霰弹枪,闪着黑色的光芒倒十分合她。她看向晓慎冥道:“拿上你的斧子,跟我下去。”
出了大厦,晓慎冥察觉到外面环境的恶劣,在上面看,晴空万里,蓝天白云,下面则完全是另一煞风景:尘土遮天,随着阳光的射下,空气中的这一大混合物中的各种分散质显现出真形,只有几条通路清晰可见,其中还杂满了细小的粉尘。天空是黄色的;如同黄昏,太阳明朗的光线也变得昏暗。在“雾霾”的遮掩下,晨曦学校的楼上部早已模糊不堪,适处的房屋更是《诗经》里的“所谓伊人”,只可知其存在,不可知其形态。
晓慎冥就跟在黎晨的后方,黎晨的步伐很快,晓慎里只得喘着粗气快步跟上,星期日仍是在旁边又蹦又跳的。每一边吸入的空气都充满了杂质,而晓慎冥怡是个肺有些毛病的,每呼吸几次都要咳嗽,黎晨早就厌烦这该死的咳嗽声,便直接递给晓慎冥一只口罩,自己也放慢了脚步。
“你应该知道僵尸是很难被彻底杀死的吧?”黎晨忽地问道。
“唔,嗯。”晓慎冥含糊不清地回道。
“僵尸的自愈能力很强, 将僵尸腰斩,从伤口处能长出一个新的上半身或下半身,确实是不死人。不过,打伤僵尸,僵尸会为了自愈而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可以有效地拖缓僵尸,争取些宝贵的时间。因此,现在我们有套最有效的杀死僵尸的方法——放火烧掉。”
“所以这些…”晓慎冥有些恐惧地看着眼前的灰尘,问道,“这些是僵尸的残渣?”
“当然,不过把他们烧了,最后留下来的除了二氧化碳、二氧化硫以及氮氧化物这些逸出的气体外,不就是一些无机盐还有些杂质吗?”
“那个学校里的学生…"
“都死光了,”黎晨平静地说,“都变成了丧尸,一些工作人员也变成了僵尸,当然,不是一下子全部都变成丧尸的,总之,我们最后把丧尸一批一批地拖到路上,浇上汽油然后点燃,所以现在这里变成了这么个样子。周围的大部分僵尸也都被清理了,瞧,前面那幢房子,还是几天前刚清理过的。丧尸是群体行动的,他们会受某种因素的支配而聚集,引发所谓的尸潮,把周围的僵尸都清理掉会大大降级尸潮 在附近发生的概率,而且清理僵尸也有助于我们在这附近的行动。”
听到“行动”,晓值思想起了她昨天晚上在那家便利店门口听到的枪声,便壮着胆子问向:“行动是指什么?”
“像是清理、 寻找配给物资、探索未知区域之类的。”显然黎晨没有察觉到这句话的弦外音。
晓慎冥想继续问下去,却听到后面有人大喊道:“你们俩小兔崽子!可算被我逮到了!”
晓慎冥吓得举起斧头,转过身子,而黎晨却只是叹了口气,又说:“就是老杨了。”
果然,老杨就站在两人身后五十米左右的地方,背了把狙击枪,大步向她们俩冲过来,晓慎冥见到是老杨,就放下了悬着的心,而黎晨的心就跟滑轮上的绳子一样,他放你升。星期日蹲坐在一旁。
当老杨靠近时,晓慎冥发现他的脸上既有高兴,也有担扰,还有些嗔怒,他一见到黎晨就数落起她来,黎晨也只好转过身来,面对着老杨,垂着头,双手相扣 ,像小孩子挨骂一样。“哎哟黎晨!你怎么又私自下来了!而且你这次还把晓慎冥也带上了!我知道大楼里没几个你信得过的,你不找我,找李老师,找钟老师也行啊!……”
黎晨在老杨面前表现得像个女孩,然而她比晓慎冥还要高个一头出来,而且整个大楼里,到目前为止,晓慎冥所知的能让黎晨乖乖听话的就只有老杨一人。还在大楼里时,当她们穿梭于楼层之间,碰到的一些幸存者们总是会去刻意地避开她们,而且看起来,似乎不只是晓慎冥一人的问题。碰到多个幸存者时,他们往往就会四处散开“有礼”地让出一条路,待她们穿过人群之后他们就会议论说:“你瞧,那个就是把卢奥博一下打骨折的那个怪物!”“天哪,和黎晨在一起!”疯子都聚一个窝里啊……”“这下好了,那怪物肯定会帮我们除掉黎晨的。”而且并不小声,似乎是有意让她们听见的。这些人之前大概都是老师,老师又为何会对一个学生有如此恶意呢?
晓慎冥则是自惭形愧,把兜帽遮得更低了一些,黎晨则像没事人一样不管不顾的——或者说她早已习惯了。别人的排挤她充耳不闻,老杨的指责她虚心接受。
“答应我好吗,不要再私自下来了。”黎晨点了头,脸部充了血红了。老杨问道:“黎晨,你下来是为了干什么?”
“执行清理任务与检测晓慎冥的能力。”黎晨低着头回答。
“唉,就你们俩,遇到尸潮怎么办呢!”
“可是,“黎晨的脸涨得通红,“可是这次清理非常重要!”
“你指的是那个战时物资配给仓库吧。那里是重要,没错,但不能自己去作死啊!我老了,活不了多久了,我拿我这条老命试试也许可以,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有的是时间,就先好好活着吧,这就算帮上忙了……算了,不扯淡了,黎晨,你不是想去那仓库吗?刚好我们物资有些紧张,咱三个的话,对什几个丧尸应该是还行的。我带路……”
“雾霾”渐渐散去,蓝天显现出来,阳长总算在此地大施拳脚,光明遍布,但这也是危险的象征。老杨与黎晨都举起了枪——但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枪声必然会引起丧尸注意。晓慎冥也握住了斧头,毕竟这是一片未经清理的区域,谁不知道什么时候全窜出一只或几十只甚至几百只丧尸。
“丧尸的听觉、嗅觉都十分灵敏,但视觉不行,”老杨压低了声音说,“尽量不要发出较大的声响,小冥,那条狗不会叫唤吧?”
黎晨“噗嗤”地笑了一下,幸好极为小声。晓慎冥红了脸,摇摇头——显然是因为这个新称呼“小冥”。
忽地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叫声,老杨仔细地听着:那不是人所发出,也不是动物所发出的——那是丧尸的声音,并且是从前面的一个小巷里传来的。老杨便连忙用手势示应黎晨准备好,又示意晓慎冥先上前去,因为只有她持有的斧子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
从巷里钻出了几只丧尸,他们都已经高度腐烂,分辨不出他们生前的模样,头上的头发早已掉光了,眼框中只留下一绿色的光点,皮肤紧贴着骨头,好似肌肉组织被吃干净一般,
黎晨与老杨都持好了枪,准备随时射击,但一旦要开枪就必定会引起更多丧尸的注意,便只好作为下下策。晓慎冥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半蹲着走,手里紧握着斧头,星期日则在一旁如剑拔弩张之势一般地做好了攻击预备,准备与他的主人共进退——从上次与丧尸的战斗中它便变得更勇敢了一些
晓慎冥与丧尸的距离渐渐缩短,而丧尸也没有发现她,这倒有悖于黎晨的认知。当僵尸离晓慎冥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时,晓慎冥猛地挥动斧头,那个僵尸的上半身于下半身分了家。星期日猛地跳起,撞在了一只丧尸的肚子上使其重重摔落,又开始撕咬那只僵尸,晓慎冥一斧子砍掉了那丧尸的头。
还剩下几只丧尸,其中两只不知为何略过了晓慎冥,向黎晨与老杨冲了过来,黎晨握住枪管,将枪托狠狠地砸向那丧尸的头,那丧尸应声倒地,还在不停地挣扎,黎晨便往丧尸的头上重重跺了几脚又从兜里拿出了一瓶液体,直接砸在那丧尸身上,又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它,火焰瞬地炸开来,很快蔓延到了全身,那丧尸也停止了挣扎。老杨也举起冲向他的那丧尸,径直投入火堆当中。
晓慎冥刚想砍向另一只丧尸,却被刚被那拦腰斩断的丧尸的上半身拖住了腿,又摔向地面,斧子被扔至一旁,更糟的是有见丧尸发现了她,并直接扑向了她。 顿时一股腐烂的气味拂面而来,那丧尸张着嘴,绿色的液体从嘴角、眼框不断渗出,落在晓慎冥的脸上与衣服上, 顿时钻了几个孔洞,原来这液体是强酸性的。 血液的效果早已消失了,这个时候晓慎冥只感到阵阵的钻心的疼痛,然而,她不得不强忍看疼痛,一把推开那丧尸,站起身去拿了斧来,一击将它斩首。另一只僵尸被星期日啃了个稀巴烂,之后晓慎冥才扔下斧子,流着泪倒下,阖上了眼。她也没带血袋,没法自愈。
黎晨与老杨也才刚解决好各自的僵尸。黎晨取下包,从包里取出了一个汽油桶,淋在四只丧尸身上,再将他们连了起来,又划了根火柴, 轻轻地抛到汽油上,让火焰洗刷他们罪恶的尸体,让灰烬宣告灵魂的解脱。
老杨蹲在晓慎冥旁边,他一边祈神念神地念叨些什么,一边搜罗着自己身上能用的东西。黎晨则是走了过去,蹲下,把大拇指咬破,再将大拇指含进了晓慎冥的嘴里,试图先用血液唤醒她。这个方法奏效了,不过一会,黎晨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大拇指正在被吮吸着,好像唤醒了晓慎冥的部分意识,老杨也从自己身上搜了一把小刀出来,便用手握着刀柄,左手握着刀刃,把刀抽出,左手上便划出了道伤口。黎晨缩回手,便扶起晓慎冥的头,让老杨的血液流入晓慎冥的嘴中。一会儿,见晓慎冥脸上的伤口自愈得差不多了,黎晨便从包里掏出绷带,给自己和老杨简单包扎了下。此时太阳已过半天,晓慎冥仍未型来,老杨便只好将晓慎冥背起。
黎晨带领着老杨进入了小巷,小巷的尽头是堵墙,墙边有扇带了锁的铁门,用斧子将锁劈开,便现出通向地下室的楼梯, 里面灯火通明,看起来设施完善且保存良好。
“晓慎冥真的很奇怪啊。“下楼时,黎晨感叹道。
“怎么个说法?”老杨背着晓慎冥,旁边还跟着星期日,问道。
“丧尸的骨头虽然是较软的,但想要劈开也的确是困难的,但是她砍得十分轻松,用的甚至还是把那么笨重重的斧头!而且,她的确喝血。”
“小冥是奇怪的, 怎么形容呢,她一半是人,一半是丧尸,鬼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成这个样子!”
“对了,你身上还带看那把小刀呢?”
老杨的右脚停在了下一级台阶上,左脚却迟迟没有跨出,面对着光亮但未知的地下室显得有些胆怯,上楼也是不行的了。黎量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老杨,说:“你明明嘴上说你已经放下过去了,却还要拿着
那把小刀,又当又立的。请你直面过去。”
犹豫片刻后,老杨选择下楼,对黎晨说:“你也一样,请直面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