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第三章 搜寻
且说钱秀明将画像一一悬于壁上,与手中线索逐一核对,其岳丈则抽烟沉思。
其中一人,乃县中马行一马夫,名唤根子,暗里行恐吓之勾当。钱秀明欲从此人入手。
钱秀明易了夜行衣,向岳丈行礼后便去了,循着记忆觅得根子之居所,乃一破败之木宅。
殊不知福南早已派了人在此监视根子。
彼时,根子正倚着火烛观章本,正兴起,不意有人已爬上其屋。
正兴奋间,一阵风吹来,将火吹灭。
“呸!这厮!”根子看不清其内容,兴味索然,摸黑欲寻火柴重燃。
未及想,摸到一只鞋,借着月光望去,只见一高大立于身前。
尚未待根子回过神来,便遭了一通老拳,直揍到墙边。钱秀明取过绳子,径往他脖颈上套去。
根子扭动着身躯,却被钱秀明扯着往来回撞墙,撞得令人头目昏沉。
钱秀明蓦地猛力扯住绳子,将他生生勒晕了过去,待到根子醒来,惊觉自家手脚已然紧紧缚住。嘴里塞着一团粗布,那股恶臭,直教人犯恶心,几欲作呕。
钱秀明立于一旁,手持画像,问道:“你可识得此人?”根子连连摇头,矢口否认。
钱秀明又问:“当真不知?”根子依旧摇头,竟吓得尿失禁,尿液潺潺流出。钱秀明嗅着尿味,凝视此处,半晌不语,方才转身离去。
根子只知钱秀明已然走远,岂料他去而复返,手中还多了一块锋利的石头,直朝根子之田祖砸去。
屋内惨呼声阵阵,惊动了福南派出的士卒。众士卒进门一看,但见屋内凌乱不堪,根子下体鲜血淋漓,而钱秀明早已不知所踪。
“那厮是何情况?怎又如此模样了?要自首又是何意?”此消息传至福南耳中,他只得速速起身穿衣,前来一探究竟。
林必简道:“听闻主簿言,两月前在一驴车下发现的女子尸首乃是他所为;又言几年前发生的书院女子失踪案亦是他的手笔。”
“书院案我倒是有些印象……哎?这厮莫不是失心疯了不成?怎会变成这番模样?是谁所为?莫非是士卒们动刑了?”
福南听着林必简讲述的案情,心中豁然开朗,但又想不通他为何突然要自首?还将自己所犯之罪和盘托出。
待福南进了医局,推开门一看,只见根子阴干已被打得不成人形,直吓得福南双腿发软,几欲跌倒。
“此乃你等所为?”福南朝着士卒们呵斥道。
为首的士卒一脸无辜:“大人,小人等万万不敢啊,只因听到极大动静,便前去查看,岂料这厮已被折磨至此。”
福南听着他的辩解,瞬间明白定然是钱丞相下的毒手,只是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心狠手辣。
福南想到此处,又看向根子,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自窃喜,但他决不能将情绪表露出来,只能强行忍住。
躺在床上的根子艰难地晃了晃手,引起了福南的注意。
福南稳住情绪,佯装关切道:“喂!方才发生了何事?是谁打了你?”
根子却孱弱得难以开言,纵然福南附耳去听,亦听不真切,众人亦屏息凝神,专心聆听。
林必简轻声道:“你来前,主簿瞅了一眼,虽不知系何人所为,但竟用了石头将那阴干砸了个稀烂。”话至此处,林必简不禁笑出声来。
“哎!像话吗!”福南轻拍林必简的胸口,亦险笑出声来,定了定神后再次明知故问道:“喂,你那此物究竟是被谁弄的啊?怎伤得……如此严重?”
问到此处,福南再也憋不住了,霎时医局内传来阵阵笑声,那些精壮的士卒们早就憋不住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无独有偶,钱秀明也不曾闲着,次日天明,他易容换装尾随着另一嫌疑犯,待到人少之处,他悄悄拿起木棒,朝人脑袋砸将过去。
紧接着,再次挥起木棒砸人,棒棍交加下,直将人打得气息奄奄,被钱秀明死死压住。
那人却嘴硬道:“呸!小杂种!”
而钱秀明却不慌不忙地拿起画像对照着,便确认了此乃第二个嫌疑犯。他收起画像,揪着他的脖颈,那拳头直往脸上招呼,生生砸了许久,打得面目全非。
只可惜此君并非杀妻之辈,然其亦犯下不少罪过,正好笞挞一顿以泄愤懑,亦算是替天行道了。
此时福南方将人押进牢,正要歇息,又一小厮跑来,言说街上有一人被揍得皮开肉绽,正昏着。
福南叹息一声,心下已知是何人所为,遂使人送去医局诊治,自己稍后便去。
待料理完衙内之事,又将此人案宗整理妥当,确认无虞后,便叫林必简拿了牌去医局看人,将人押至牢中。
……
申时,钱秀明于自宅内卧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杀妻之仇如鲠在喉,实难消解。他气冲冲地起身,朝书房走去,凝视着墙上排列的画像,如今只剩二人。
其一名曰黄除生,乃杀妻之凶犯;另一人乃某食肆之厨子,不知其姓,坊间常称之为肥狗子。
钱秀明定睛观瞧二人画像,怒目圆睁,怒火中烧。
无独有偶,那黄除生骑驴车至郊外小道前,恰遇一女子立于道旁,心生歹意。
他挥鞭驱驴向女子行去,那女子见状,心生疑惑,惶恐地后退数步。
“姑娘,莫不是迷路了?欲往何处去啊?”只见那车夫憨厚老实,甚是关切地问道。
她答道:“入县探望家人。”
“入县啊……正好与俺顺路,要不俺带你一程?上车吧,俺分文不取。”黄除生暗自思忖,转瞬笑道。
那迷路女子见他面容和善,所驾之车亦为车行所有,想来应不是歹人,便毫无戒心地登车而去。
一路上,她为打破沉默,便主动与之攀谈,“你此乃哪家车行的车子?”
然黄除生缄默不语,亦引得女子颇感不适,待车驶至僻静之地,他面无表情地拿起了榔头。
那女子对突如其来的停车颇感诧异,不知其意欲何为,遂钻入车内,冷冷问道:“作甚?为何如吃了屎的模样?莫非未曾见过此物不成?”
话未落音,他高举榔头狠狠砸向她的头颅,鲜血溅至车帘,女子应声晕厥,黄除生思量片刻,欲将其拉入自家屋内肆意打骂,以泄心头之火。
他与那女子云雨一番后,竟将其拖拽至断头台。只见那女子气息尚存,尚未清醒。黄除生却冷眼旁观,松开了手。
刀起头落,又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于地。
于黄除生而言,杀人不过是其消遣之乐罢了,每斩一人,碎其尸骨后,他便会精心妆扮一番,而后幽幽然地拉起二胡。
……
且说那钱秀明正于书房中安息,不想岳父蓦地登门,递过一张纸来,道:“今日清晨,有家仆清扫时,忽见门前放着一张纸。我适才瞧了,或于你有益。”
钱秀明接过纸张,展开一瞧,竟是黄除生父母的家门地址,不知是何方神圣相助于他,但如今既已觅得重要线索,他只得往黄除生父母府上走这一遭了。
他褪下那官服,换上一袭淡色道袍,头上戴了幅巾,立于黄除生父母府上。此府坐落在郊外一村,四周宁静,远离尘嚣。
钱秀明正欲叩门,忽闻身后有人道:“你们是何人?”
回身观瞧,只见一老妪手提一袋,正盯视着自己,便拱手施礼道:“老妪安好,知县大人遣我等来此收税。”
“哦,既如此,进去罢。”言讫,那老妪推开大门,钱秀明感到诧异,但也明白了老妪的用意。
随老妪入内,环顾四周,只见墙边角落立着一根木棍,早已发黑,想来已用许久。
再向木棍旁看去,只见一老者卧于地上,仅以茅草为垫。
此时那老妪抱着装满铜钱的篮子走来,道:“大人,这些可够否?”
钱秀明接过篮子,细细数了起来,又问道:“你家黄秋生何在?我来时怎不见他?”
“这个奴家就不得而知了,但我家孙知晓。”那老妪正是黄秋生之母,她闻后思量片刻,摇头答道。
钱秀明从包里取出黄除生的画像,递与老母,问道:“可是此人?”
“原是除生啊。”那老母细瞧此画,激动得颔首认同。钱秀明听得确信之语,双眼须臾间深邃如渊。
“这…大人,他究竟所犯何事?这画像怎生得如此骇人……”那老母看着画像,惊愕非常。
继而一阵声音传来,乃是那卧于床榻的老者,亦是黄除生之父,“胡言乱语些什么!这不成器的孽障。且不提我们,竟敢抛下自己的亲生子嗣。你倒还为你那好儿子辩解?岂有此理!”
“你岂可如此说话!”那老母闻他诋谤儿子,不由得气恼驳言。
二人争执不下,钱秀明亦迅速捕捉到关键信息,原是那黄除生早已离家,怕是十几载未见了。
“话又说回来,他若是死了没个信儿,那咱们岂不是能省些钱财?”那老父话锋突转,问向钱秀明。老母闻罢亦盯着他,眼神中满是期盼。
钱秀明怔怔地望着二人,实难料想这二位老人竟盼着自家儿子早逝。
他应了一声,便出了门,见院中有个十余岁的孩子,正在蹴鞠。他信步走去,看着那孩子踢蹴鞠的模样,不禁想起自己幼时亦是如此。
钱秀明看了片刻,问道:“你可知你爹爹现居于何处?”
孰料,那孩子听了这话,竟气得将球踢飞,嘟囔道:“恁地问此作甚?”
原来,信中有言,此男孩乃黄除生之子,那黄除生虽对父母不闻不顾,却与亲子常有书信往来,亦曾提及自己住所。
钱秀明问得了黄除生现下住所,便急如星火般奔向黄除生宅门,四下打量,不过一间破败木屋而已。
钱秀明在屋内搜寻一番,摸出一把鸟铳,令人觉得那黄除生愈发莫测高深。他思量一番后,又将其放回原处,继续在床边搜寻。
一无所获,正当他苦思冥想之际,无意间向后一瞥,见一上锁的箱子。他料想其中必有隐秘,便抄起一旁的锄头,砸将开来。
那箱子里,尽是些女子用物,如各式主腰、大小各异的绣花鞋、华美的簪子。
他在箱中翻找了一通,却始终未见自己赠予妻子的小花簪,此时一阵阴风袭来,吹动了身后的一道木门,发出阵阵“嘎嘎”之声。
钱秀明闻得身后异动,缓缓回头,站起身来,朝着那暗门走去。
暗门轻启,只见石板地上沾满了洗之不净的鲜红。他悄无声息地前行,只见一道闪光,晃得他眼花缭乱,定睛观瞧,竟是妻子平素所戴的小花簪。
念及妻子惨死,他不禁又垂下泪来。
然此时非感怀之机,彼欲觅杀妻之凶,使之就地伏法。及彼出户,头顶忽飘下一纸条。彼正惊疑,仰首望屋顶,却无人踪。彼惑然拾起书信,观之,信中竟言及黄除生现下所处之地,乃在一县书院之侧。
钱秀明虽不明此人何以助己,但此际为己提供诸多线索,权且算是良善之人吧。
彼依信中所言行至一书院,见众学生方下课,嘻嘻哈哈而出,而黄除生正立于门口候着。
只见二女学子入其车,须臾便去。斯时他顿觉不妙,忙疾步尾随。
夜幕渐垂,一场狩猎之戏即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