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二十章 运河两岸

三日后清晨,船至运河与跃水交汇处不远之码头小镇,停泊半日。舟中众人皆离船采买,福南等亦下船观之。

半日已逝,舟子复行,入跃水。

跃水之流量,远胜运河,欲使大运河南北通衢更畅,前人亦有妙计。

大运河北岸东河口者,自北往南之所经也。如福南所乘之舟,乃自北岸西河口入跃水,顺流而斜入南岸东河口,复入运河之中。

又数日,舟已离河北行省地界。

一路上,舅携福南凭栏垂钓,福笙对此殊无兴趣,惟匿于室中照顾福浩,时与铭风闲谈。

沈寿亦与福南共垂钓,以消遣时光。每日所获颇丰,此地之鱼,生得肥美,为南行途中三餐增色不少。

续向南行,入中原行省后,沿岸城镇益繁忙。一片片青绿之稻田,随微风轻轻摇曳,似向人示其勃勃生机与活力,毫无末世将临之象。

沿河岸而行,福南始看清此地百姓生活之状。

彼富贵之地主,个个肥得流油,所着之衣,多用昂贵之丝绸制成;而处于社会底层之穷苦百姓,面色枯黄,身形羸弱。此等穷人,不仅常遭来自上方阶层之人鞭笞催促,且被迫从事诸般艰苦繁重之劳动。

更观穷人家之孩童,着不得体乃至破烂之衣裳,赤足于河边洗衣。

而那等地主家的哥儿姐儿,恰似娇花嫩蕊一般,被精心呵护。其身后常有多个仆人侍奉左右,听其使唤。

如此贫富悬殊,阶级对立甚矣,令福南惊愕痛心,难以言表。

船只靠岸,福南等人下船。不多时,便有一群孩子围了上来。这些孩子个个面黄肌瘦,头发散乱,眼神无辜,如同一群受惊的小鹿,令人心生怜悯。

福南见此情景,心中不忍,忙将一块大饼递与孩子们分食。然而,他心中明白,这不过是解一时之饥罢了。

福南长叹一声:“不想此地竟如此不堪……”他凝望着繁忙的街道,心中百感交集。此时的他,对于这现状亦是无能为力。

或许,便是在那一刻,一颗救世的种子在福南心底悄然萌芽。他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未来的道路。

科举于他而言,原是为了重振福家门楣,以慰先人之灵。但如今,面对这一双双懵懂的眼睛,他想,或许在未来,自己可以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为这世间带来一些改变。

人生在世,不过须臾数十载,终须留些痕迹。

且说那解布的货船一路向南,离了此镇后,又转向东南,入了洛阳、汴梁,终于在三月中旬抵达京城。

货船靠在京师郊外的码头边,舅舅收拾好行囊,与船上众人一一谢别后,便带着福笙、福南等人一同下了船。

这福南乃是初次踏上京师的土地,坐了一月的船,如今脚踏实地,反倒有些不适应了。

三月的京师,春意渐浓,福笙穿着一件素雅的薄袄,福南也褪去了比甲,只着一身素直裰。

码头近处,早有一辆翠幄青绸车候着。舅舅朝福笙、福南高喊道:“车已来矣,速速登车罢。”

福笙眼含不舍,看着铭风与沈寿,向舅舅问道:“此二人将如何安置?”

舅舅闻言,转头观瞧,目光扫过铭风与沈寿,唤了朴爷赏他们几两碎银,淡漠言道:“自己去置备一套罢了。”

见舅舅如此言语,福笙不知如何应答。铭风遂拉着沈寿跪地谢过舅舅。

“罢了,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入京才是。”舅舅催促着,领着兄妹们登上马车离去。

铭风等人并未多做停留,在码头旁的车马行中置办了一套行头,便径往京城自家的分号而去。

彼时,又有一条通往京师之官道,一辆马车徐徐驶向京师。车内除一琴外,还有一舞象之年的少男,斜倚车窗,观望车外景色。

那少年身着紫藤色道袍,头戴飘飘巾,腰间的蓝丝绦随马车摇晃而轻飘。更兼长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恰似初发芙蓉,令人见之忘俗。

折扇轻摇,剑眉星目,却怔怔出神,似是心有所想。其言谈举止,真真是个风流人物。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轻晃,身着绿裙的丫鬟掩口一笑。

“君珩,你这又是发什么呆呢?想什么如此入神?”

说着,那丫鬟坐到少年对面,托着腮,四目对视,又调侃起来。

“莫不是在想前几日遇到的那位公子哥吧?”

丫鬟这一搅和,少年便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收起折扇轻轻敲了敲丫鬟的头,笑骂道:“你这小蹄子,就你嘴快!”

“哒哒哒——”一串马蹄声忽然从后面传来,又一辆马车驶来,里面坐着一位小姐,生得貌美,颇有江南女子的温婉风姿。

“曹公子,你且慢些!”她与少年自幼相识,此次也是一同入京赶考。

马车依旧缓缓前行,这位名叫曹君珩的少年却并未答话。

“曹哥哥,今日路过郊野,见花开得正艳,便采了一束,赠予哥哥。”那女子忽而跳下马车,跑到君珩车旁,手持一束五彩斑斓的野花,巧笑嫣然。

又满脸含情道:“这些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帘幔依旧未动,反倒是车内传出丫鬟的声音。“知府大人有令:闹市纵马,伤人者,杖责十下。这官道上人来人往的,姑娘还是小心为好。”

“你!你这小贱人,莫要以为你常伴在曹哥哥左右,便能如此嚣张。即便你日后真的嫁入曹府,也不过是个妾室罢了!”

那小姐嗔怒非常,车内丫鬟却道:“快些走罢,莫误了公子正事。”

见对方并不着恼,那小姐反气怔了,将手中花束撂在泥污之中,悻悻然归至自家车中,思忖着寻机再痴缠一番。

“呆子,还杵在那里作甚!快些走罢!”小姐向自家车夫嗔道,车方缓缓前行,向京师而去。

“持琴,你可安好?苏音希向来如此,虽言语刻薄,然心思单纯。唉,只怪我自己太过软弱……连自家丫鬟也护不得周全。”

曹君珩自顾自叹息,一旁名为持琴的丫鬟反倒安慰道:“君珩,我并无大碍。我早知她见我伴你左右便心中不快,今日权当她发泄一通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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