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第八章 李家日常
陆明拿起菜走出食肆后，继往西大街走去，这里有许多店铺开着，也有几座士族大院，其中李家大院就在里头。
陆明路过李家正门，从东小门进来。
走进一道莲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三间厅，厅后就是正房大院。
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之笼。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她们边忙手中的事边聊今日之闻。这里是李府的老爷与太太所住之处。
往东去，一小门，穿过莲花池走廊，抬头见柳垂银线，山茶白花，山石之后，一株大杏树，花已全落，叶稠阴翠，满地白雪。
走入一座小院，这小院是正是李家公子樱晟之处，中间一片空旷的广场，四周各种了一棵树，有八 九十年余了。
“元之，我的面怎样啊？”正房里头有人呼喊，是一位俊俏男子。
“大爷！面来嘞，香的！”陆明小步跑着，跨过门槛，打开食盒将面摆在其主人面前。
此人正是李樱晟，字笙。其身躯凛凛。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唔，还真是。这家店的面啊最是好吃了。”李樱晟一边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两小碗两双筷，一边夸着食肆的饭菜好吃。
陆明接过碗筷，笑道：“大爷说的是，大爷的眼光是极好的。”
二人乐呵呵地分着面，开始吃了起来。
“嗨！哈哈哈！”就在二人吃面时，一阵笑声突然传来，这是其表妹陈瑶的笑声。
“你们聊啥呢？让我也听听啊。”陈瑶俏皮地问道，而李樱晟听到了这声音，笑容也逐渐僵硬了起来，他平日是最烦这表妹的。
李樱晟回头看，怔了一下，只见她里头穿着一件半新的殷红色的搭护，里面衬着一件织金纹月白色道袍，腰间紧紧束着一条红长结子长穗五色宫绦，头戴细抹额与花冠，脚下也穿着麀皮小靴，越显的蜂腰猿背，鹤势螂形。
陆明顺着李樱晟的目光瞟向陈瑶，被这身打扮逗笑：“偏你只爱打扮成个小儿模样，原比打扮女儿更俏了些。旁人若是没看清，还以为是两个李大爷呢，哈哈哈！”
旁边的樱笙也是宠溺地笑着，但还是口头劝诫道：“以后这身打扮只能在家里穿，要是穿到外头了，有你好果子吃！”
陈瑶点头道：“哎，晓得了，表哥你就放心，我在外啊是绝不会那样狂放的。”
她边说边走，坐到椅子上，朝陆明问道：“唉陆明啊，本小姐的碗筷你怎么不准备呢，哼！”
她故作娇气地说着，陆明会意后也放下筷子，边笑边从柜子里拿出两对碗筷来。
陆明哄道：“哎，是小的做事不仔细啦，求姑娘饶我一顿吧。”
陈瑶瞟眼看，脸上的笑容忍不住露出，招手说道：“好啦，你也坐下来吃吧。”
说罢，她又往房外大叫一声：“空青！你别愣在外头了，快进来同我们一道吃吧。”
“哎！姑娘！我来了！”随后一个头盘双鬟髻的女子小跑过来，这是陈瑶的贴身丫鬟。
她拿起碗筷，不坐在椅上，反而站在陈瑶一旁。
陆明见空青如此，想起自己也是个奴仆，心里有些尴尬。
陆明无意显出些许虚心的表情，被陈瑶的慧眼察觉到了。她再回望站在自己旁边的空青，笑斥道：“哎哟，这又没有长辈外人的，别在乎这些礼儿，快坐下吧，”
“好的，姑娘。”空青点头回道，半跪半坐地坐下来，与三人一同吃着热腾腾的面。
陈瑶一直盯着羊肉面，拿起筷子将面夹进碗里，汤也倒在其中，大快朵颐。吃面之时，常发出吸溜声，一旁的李樱晟怪责道：“你一女子，能不能文雅一点儿，”
陈瑶怼道：“我也就在院里是这样的，外头不这样。”
她虽口里说不在乎，可行为举止却渐渐拘束了起来，李樱晟也没有继续说她，只吃着自己碗里的。
直至过了片刻，众人也早已把羊肉面清光了。
“呼，这大冬日吃羊肉面真的暖乎啊！”陈瑶摸着自己小腹，赞叹不已。
李樱晟也打了一声嗝，朝陈瑶问道：“表妹，你初住咱家，可住得习惯？妈妈丫鬟有亏待你了没有？”
陈瑶回道：“住得安闲，小院的妈妈丫鬟们也侍奉得好。”
刚回完，她看向桌上的大碗，又道：“樱哥哥，这碗面是哪家食肆买的，竟做得这么好吃。”
“你问陆明去。”李樱晟将话抛给陆明。
陈瑶朝陆明问道：“陆明啊，哪买的”
“嗝…阿铭客栈。”他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回答出来。
“昂，这名儿听着好朴质的样儿。里头除了羊肉面，还有什么好的？”
“要这么说，多了。你要是想知道，明儿就带你去一趟吧。”
“好。”陈瑶满意地点了点头，笑地看向李樱晟，给他使了个眼色。
李樱晟会意后，无奈地笑道：“好，明日我陪你去吧。”
就在一屋孩童聊乐之时，又一位小侍女跑来，叫道：“哥儿姐儿，太太叫您们去堂里去。”
李樱晟不解，怨道：“她娘老子告何事？还要麻烦我们去堂里？”
“李大爷，是秦王府上的二公子来了。”
李樱晟听到“秦王府二公子”这几个字，险些从椅子上滑去，口里的水差点喷出来。陈瑶听了以后，再看表哥的反应，眼睛咕噜一转，猜到此人估计是个不简单的。
“晓得了，那你去告诉姨母，说我们会来的。”
“好的，那小的先退下了。”那小侍女行了礼，渐渐往回跑去。
待她走远，陈瑶才转头问李樱晟：“这二公子何人？劳你这么大惊？”
又朝空青令道：“你快去我屋里，拿件长袄大衫来。近日天冷…再帮我持件厚比甲来，纹样必得低调些。”
空青一一记下主人的要求，回了话以后就跑去。
“表哥，我先去打扮收拾一番了。”陈瑶起身行礼，朝院东房走去。
不一会，空青端着台盘走过来，见陈瑶不在主房，摇头晃脑的。李樱晟见此人焦虑，便叫她一声。
“她在东小房里等着，你就进门给她送过去吧。”
空青听后，感激地向李樱晟谢道：“多谢公子！”
待空青入房为陈瑶穿衣化妆时，李樱晟望着茶杯思考了一番，手中一直把玩着。过了一会才朝陆明道：“不早了，打扮一下去见人吧。”
顷刻间，二人也都穿上了常服，一一走出院子，朝院堂走去。
二人进入院堂，只见当家主母陈太太坐在左主位，公子坐在客位，相互畅聊着。
“哎呀，我家小儿来了。”陈太太见二人来，起身招手，面露微笑。
公子也随着目光转向表兄妹上，李樱晟他早就见过了，目光更多是放在了陈瑶身上。
换了装束的陈瑶，犹如精致的瓷器，一身白色大襟衫，外套青色长比甲，显其婉约如兰。
“二公子金安。”二人行揖。世子反应过来后也为之随礼，目光尽量闪开。
“好了，你们坐下吧。”陈太太说道，二人也皆坐在公子对面。
陈瑶坐下后，缓缓抬头，正好与世子对上眼了，但见这二公子的服饰打扮，比常人更加奢华高贵。
头戴大帽，仅只有一身织金雁衔芦深蓝道袍，腰间简单束了黑色宫绦。但质感已胜过士族百姓家。
当陈瑶正惊叹其华服时，也正与之撞上眼，逐渐尴尬起来，只以微笑来缓解。
“二公子怕是没见过，这是赵良医的女儿。随母姓，姓陈 名瑶，今年刚过二八。”陈太太早早察觉到陈瑶的举动，率先打破氛围，与二公子交谈起来。
公子闻之，也与点头之问好：“陈妹妹好。”
且见他看向屋外的阳光，忽然站起身行礼道：“眼下时辰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不要忘了明日的赴约。”
陈太太也随之起身，朝这公子行礼。
李樱晟和陈瑶见二公子与太太起身，自己也懵懵地站起来，直到公子要临走了才行礼。
待他离开李家大院后，李樱晟才出口问道：“娘，他来咱家干啥啊？”
陈太太回道：“二公子来咱家，是替秦王说明日要邀咱们去铭家客栈用膳。”
“这明显就是要勾结咱家吧？”
“瞎说！”陈太太用力拍了李樱晟的背，且掐他腰上肉。
李樱晟吃痛，求饶道：“哦！嗷！啊娘！错了错了我不乱说了！不乱说了！”
陈太太这才松下了手，继续说道：“过几个月就要春闱了，你功课做好了没？今日读书了吗？能默出来了么？”
“哎呀，娘！我今天一天都忙着屋里看书，不信……你问陆明！”说罢，他立刻把陆明拉到跟前，自己缩在他身后。
陆明被突然地拉过来，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接下主人的话茬回道：“是的，太太。大爷今早就起来用功了。”
陈太太这才点了点头，但心还是放不下，继续说道：“好好用功哦，要是今年春闱没过，恁老子要揍你的。”
再瞟眼见陈瑶，指道：“你有什么不会的问你妹妹去，她比你聪慧多了。”
李樱晟也只能敷衍点头，“好的好的。”
此时的陈瑶，正和空青站在一旁憋笑，等到陈太太问起自己来，才镇定了下去。
陈太太说道：“瑶儿，你也一样，好好用功，别觉得自己天资聪慧就不学了，到时候春闱，粗心了，有的后悔哦。”
陈瑶点了点头，挽着太太手臂，头靠肩膀说道：“瑶儿明白啦，我定会好好用功，将来会为父母争光，让姨父姨母安心。”
陈太太宠溺地看着陈瑶，再瞧一眼李樱晟，叫道：“儿啊，来不来。”她招了招手，想抱着李樱晟。
“啧，不了不了。我先用功去了。”李樱晟摆了摆手，拉着陆明跑出。
陈太太听了李樱晟的回答，眼神逐渐无奈，哀叹道：“唉，儿大不跟娘亲了。”
陈瑶听着陈夫人的叹气，眼珠子一转，安慰道：“也不是，表哥啊最是沉闷的，别看他跟你不亲，这心里还是向着你的。”
“还是你会说话。”陈太太笑着点了她的鼻子，又道：“好了，你也随他去用功吧。”
“好的，姨母。”陈瑶向陈太太行了礼，与空青一同离开主院。
当陈瑶走在莲花池时，正巧遇见李樱晟在庭中赏景，便轻步走来。
“表哥，你怎在园中呢？我以为你已入书房了。”陈瑶说道，顺着李樱晟的视角观望着园中湖景。
“对了，方才那位公子？”陈瑶又问道。
李樱晟点了点头，沉默不语。陈瑶见表哥不为所动，也只静静地陪他欣赏园景。
陈瑶口中的秦王府二公子，乃先王妃所诞第二子，天生聪慧，也体恤百姓，不会摆太大的架子。只是与亲哥慈徽世子不大对付。
那慈徽世子，亦是继承其父母之长，人为谦和，也是个慧种。曾获先帝赞赏，被封为世子。只是自秦王从京归来后，他便被当今皇帝派入京城里头辅佐去了。
但其父秦王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是一位亲王，亦是当今皇帝的叔叔。
在早些年，皇帝初上位时将各个兄弟叔舅囚禁或处死，只有对这位亲叔叔好。
但在一次入京，与皇帝在猎苑打猎，秦王不小心从马背上摔落，腰便不利索了，再加上年纪大，走哪都需要人搀扶着。
后受到皇帝的允许，他便携妾带子归返凌州，如今此人已六七十有余，其妻早已亡故，只有侧王妃与他相伴。
……
在二人观景之时，北风哗哗吹来，惊扰了池中鱼虫，枯萎的荷叶随风摇曳，好似即将吹断般。
“这风真大啊……”李樱晟仰天长叹。陈瑶受不住冷风吹缠，欲回屋里。
陆明也拉着李樱晟，说道：“大爷，当心冷，回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