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难当
要说春节里,最让大娘子期待的就是大年初二了。
她的华儿,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天,偶尔回来坐坐,还要被她那恶婆婆催着回去,这是最能理直气壮回娘家的一天。
“华儿,来,快来母亲身边。”大娘子急吼吼的拉着华兰在自己身边坐下,仔细端详了一番。
“我瞧着你气色比去年好多了,可是管家管的顺手了吧?”大娘子关切道。
“没有……母亲。”华兰笑了笑,“我把管家的活儿给推了。”
“推了?这么好的事你怎么推了?”大娘子急的一把撒开华兰的手,“傻孩子,管家啊是累了点,可你向来不是怕苦怕难的孩子啊,你……”
不等大娘子说完,华兰打断道:“我知道母亲怎么想的,管家虽然累一些,可是掌握家中大权,说出去名声也好听,对吗?”
“哎,是这个理儿。”大娘子拍着华兰的手叹道,“你既然都知道,那怎么……”
“母亲,我和你说实话,但你可不许急。”华兰淡淡笑了笑,在大娘子身边好声好气的说道,“我起初也是母亲那样认为,想着吃些日子的苦也没什么……”
“可是,母亲你知道吗,我虽然管家,管的尽是些鸡毛蒜皮得罪人的琐碎事,所谓大权,还是牢牢的握在我婆母手里。”
这也难怪,大娘子也猜得到,伯爵夫人明显看不上华儿,怎么可能叫她大权在握。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母亲……忠勤伯府开支含糊,我左问右算,这账目怎么也铺不平,算来算去都是入不敷出,我想,这家里没了钱,无非就是开源节流,开源是爷们儿的事,我操不上心,要节流,婆母和嫂子又有一万句话等着我,这项是祖父定的规制,那项是先皇定的礼法,我只能叫我们房省俭些……”
“可我们一家几口子才用得了多少,后来我便用了官人的俸禄填账,可母亲你也知道,官人俸禄有限,填进去如泥牛入海,再后来……我便用了自己的嫁妆钱……”
华兰苦涩笑笑,这话落在大娘子耳朵里,她立刻惊的站了起来。
“什么?他们袁家堂堂伯爵府,这么一大家子人,居然敢有脸用你的嫁妆?”大娘子简直不敢置信,哪个正经人家会用媳妇嫁妆的。
“母亲,你坐下,坐下。”华兰连连安抚,才把大娘子劝的坐了回来。
她就知道,母亲这暴脾气,知道这事后不得气坏了,这才始终没和家里讲。
“后来我才发现,一旦我用了嫁妆钱,这窟窿竟像填不满一般,今天是米面对不上,明日是脂粉头油对不上,竟没个尽头了,庄姐儿又在我婆母那,以我管家的由头住着,这叫我心里怎么能忍。”华兰一向端庄,说到这也忍不住愤愤不平。
“那……”大娘子听的心慌。
“我与文绍商量,左右我们夫妇是不能袭爵,一定是婆母想把我的嫁妆多留些在伯爵府里,以后给大房嚼用,那我把这伯爵府打理的花团锦簇又有什么用呢。”华兰撇撇嘴, “可是我要是直接和婆母说不管家……她老人家成日想挑我的错处,我怎能自己送上门去。”
“后来,还是文绍给我出了个主意……”华兰说着说着,脸突然红了。
“什么主意?”大娘子的好奇心完全被吊了起来。
“就……就是……”华兰笑的羞涩又甜蜜,“文绍和公爹,婆母说,我们夫妇二人如今没有嫡子,他也不小了,总觉得自己实在不孝,可是我成日管家,脚忙的不沾地,哪能怀有身孕呢……所以叫我先停了管家的事,等我什么时候生个大胖小子,再帮忙管家不迟。”
“姑爷竟是这么说的?”大娘子乐出了声,见华兰点点头,良久,大娘子又叹了口气。
“还好……姑爷还算护着你,要不然,你这日子可怎么熬啊……”大娘子把华兰搂在怀里,怜爱的拍着自己的好女儿。
“可是……母亲……”华兰靠在大娘子怀里焦虑道,“这些年我与官人还挺好的,可自从生了庄儿以后,也不知是不是伤了身子,这些年一直未有身孕……”
“你可有什么不适的?别瞒着母亲,这有什么羞的,与母亲说说。”大娘子关切道。
“就是……这些年月事总是不准,有时没两天就没了,有时又许久……”华兰觉得有些难堪。
“这……母亲给你寻郎中,一定给你调理好。”大娘子急道。
“可是要叫袁家人知道我这身子不好,不宜生养,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呢……要是只编排也就罢了,我就怕我婆母给官人房里塞小妾。”华兰紧咬着嘴唇,脸色发白。
大娘子哀叹一声,华兰回娘家次数有限,在婆家又不好看病,妇人这些私密事,总是尴尬。
再多耽误几年,华兰生孩子就更不容易了。
大娘子忽的想起老太太,“华儿,走,咱们去和老太太说说,老太太认识的能人多,说不准有什么法子呢。”
上回的孔嬷嬷不就是老太太找来的么,大娘子心里很是感激。
“可是为我的事,还要惊动祖母,华儿实在是……”华兰只觉得自己这么大了还要叫祖母操心,实在不孝。
“说这些劳什子做什么,你要真能调理好,抱着我的大外孙来看老太太,那才是天大的孝心。”大娘子这次倒是清晰明白,领着华兰去了寿安堂。
老太太听大娘子母女说完,皱紧了眉头。
“华儿,身子不舒服,怎不早回家来说呢,难受了多久了?”
“从……生了庄姐儿以后……就……”华兰支支吾吾道。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我有数了,其实我一直想着,华儿与姑爷每次回来都说感情要好,可是自从生了庄姐儿后怎么就再没生养……”
“眼下,我倒真有个法子。”
大娘子眼睛一亮,她就知道老太太神通广大。
“我有个手帕交,是太医院贺家的。”老太太沉吟片刻,“他家不日就要来京休养,我到时候把她请来家里做客,再把华儿叫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了脉,你家婆母也就没法多嘴了。”
“医官贺家?”大娘子喜上眉梢,“早就听说他家医术能活死人肉白骨,堪称在世华佗呢,华儿这点小病痛,一定能治得了吧。”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老太太看到大娘子的语气神态不由失笑,“不过我那个老姐妹,的确有一手,叫她来给华儿看看总是好的。”
“祖母……华儿如今还要你操心,真是……”华兰凑到老太太身边,不好意思道。
“华儿,你是我身边长大的,我自然是心疼你的。”老太太轻轻抚摸华兰的头发,“你是懂事,可也太懂事了,别把书读迂腐了,有什么难处大可以回来说,别总委屈自己了,知道吗?”
“是……华儿知道了。”华兰把头枕在老太太的膝上,默默流下一行泪。
就算自己已经为人妇,为人母,回到娘家,自己仿佛还是那个天真,无忧无虑的盛家姑娘。
一时间,她简直不想走了,只想在家里做一辈子的姑娘,省去多少烦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