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是我，阿泽

看着自己被烫得发红的手指，许清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墙壁上的水渍在昏黄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刺眼，简陋的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她咬了咬下唇，伸手入怀，动作稍显急促地拿出随身绢帕，手指微微颤抖着垫着手，小心翼翼地揭了陶罐盖子。

她微微俯下身，眼睛紧紧盯着陶罐内的草药，眉头轻皱，以一旁放着的筷子轻轻扒拉了几下，眼神中满是专注与审视，看药汁分量差不多了，才缓缓放下筷子，动作轻柔地合上盖子，将药汁倒入唯一的瓷碗之中。

随后，她再度揭开盖子，自一旁木桶内舀了水倒入陶罐，水流声于此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随即，她盖上盖子，又拨弄了几下炉火，看着火苗舔舐着陶罐底部，方才稍稍安下心来，自木桶内又舀了些水，淋于那两根烫红的手指之上，感受着冰麻的触感。

榻上之人发出一阵微弱的呻吟，她尚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紧，未及多想，匆匆将瓢与帕子放下，起身行至榻边，却发觉对方并无苏醒迹象，便轻叹一声，暗道自己想得太美了些……

而后她微微俯身，动作轻柔地拿起对方额头之上已然温热的方巾，手指轻轻摸了摸对方额头，感受着温度的变化，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神色间满是疲惫与欣慰，“谢天谢地……可算是退热了……”

随即，她顺势坐于榻边，望着对方苍白的面容，心中一阵阵绞痛。须臾，她的手不自觉抚上了对方的脸颊，声音之中尽是无力，“阿泽啊……三日了……你何时才会醒呢？”

她便是这般静静地望着昏迷之人，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不受控制地一次次回想起自己将他自冰湖之中救起时的情景，每每仍觉心有余悸。

彼时湖面冰层破裂，寒风呼啸，他浑身冰冷，气息微弱，腕脉与颈脉皆是弱得骇人，着实吓她不轻。若非她学医极有天赋，离山之时亦算得上小有所成，又好歹活过来那些岁月，只怕是……便得生生看着心尖之人离她远去了……

二殿下缓缓眯开双眸，只觉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般。稍作调整之后，他终是发觉自己身处一处陌生而有些破败的屋室之中。

屋内除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外，还夹杂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角落之中结满了蜘蛛网，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纸，洒下几缕斑驳的光影，灰尘于光影之中肆意飞舞。

他轻轻动了动手指，试图感受周围的一切，却发觉自己浑身绵软无力，此外，脑袋亦是昏昏沉沉，似是被一层迷雾笼罩一般。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感受所有事物，譬如，自己身上的这套衣服并不湿润，只是小了一些，再譬如，身上的被子是民间百姓所用加厚的那种……

他勉强记得自己应是被人推入了冰湖，而后似是看见了……阿年？

依着前两世之经验，此事的始作俑者大概率也就是他那位手下败将的太子弟弟李承乾了……

不过如此说来……此处乃是地府吗？

还是说……第四世？

正想得出神，只听得“咯吱”一声，门开了，门外走入一俊郎少年，身姿挺拔，眉眼间透着一股灵动。

关门回身见他醒来，少年眸间蓦地绽放出一抹星辰，语气之中尽是惊喜，“可算醒了！”

不知为何，倏忽间，他竟生出了些许恍惚，仅觉面前其人，便是自己那位心心念念之人。

随即他掐了自己一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迫自己回了神，苦笑一声，轻声喃喃，“当真是……魔怔了……”

少年并未在意他这些许小动作与小表情，仅莞尔一笑，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抬手之际，一张人皮面具脱手置于一旁桌案之上，露出了那张熟悉面容的同时，已然快步朝他而来，“阿泽，当下感觉如何？”

李承泽微怔了一瞬，被对方扶起身来之时，眸间闪过了一丝不确定，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底气明显不足，“阿……年？”

阿泽，乃是第一世时苑依年对他之称呼；

而阿年，最初乃是第一世时他对苑依年之称呼。

“是我，阿泽。”

仅仅四个字，饱含着的，乃是两世的羁绊与深情。

“阿霖？”二殿下再度试探，眸间尽是期待。

“亦是我。”许清苑出言的同时，心中亦已有了计较。

看来这一世，二人皆有着完整的前两世记忆。

只是，下一瞬她却又生了怯意。

前世她毕竟杀了他父皇，又留了他一人于世间，未曾陪他白首……

不料她收回手之时，却倏地被对方紧紧拥入怀中，“阿年……”

他孤身熬过了五十载的漫漫长路，好不容易又得以重来一次，不想，亦决计不可，再错过她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