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儿臣,遵旨
无人能料到,正月初五午时,趁着守城士兵换防的间隙,南理使团竟以商队之名义,堂而皇之入了京都。而当夜,其使臣代表便于夜色掩护之下,无声无息到了皇宫,求见庆帝。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肆意蔓延。冷风呼啸着穿过宫墙的缝隙,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东宫内,甫一完成一幅无脸仕女图的太子李承乾得知此事,眸间闪过一抹得意,当即便吩咐了手下暗卫,前去通知自己的诸多门客,计划当即开始。
而御书房内殿,正于御案前埋首处理政务的庆帝却是不禁眉头紧蹙,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心下虽如明镜一般通透,神色却是难掩疲惫,“宣。”
果不其然,南理大将军虞恒呈上了南理国君公孙荟的亲笔手书,其内所述言辞激烈,阐明了其二皇子公孙宸宇与一众使臣客死南庆京都一事,并严辞要求南庆国君务必给南理国一个交代,严惩凶手谢必安与范无救,及其幕后指使之人李承泽,否则南理必定倾举国之力进军南庆,为二皇子报仇雪恨。
庆帝眉头紧锁,宛如两道深深的沟壑,他用力揉了揉眉心,似要将满心的烦忧揉散,承诺此事定会给南理国一个满意答复的同时,命侯公公先安排了使团众人于宫中住下,好生招待。随后,他紧急召见了鉴查院院长陈萍萍与大理寺卿吴缜。
殿外的寒风愈发猛烈,如发狂的野兽般嘶吼着,吹得屋檐下的宫灯左右摇晃,光影凌乱。二人入宫后,皆道此事疑点重重,以二皇子李承泽之聪慧资质,断然不应留下那般明显之证据于现场。
然如今,据许俊涵传回之加急战报,南理军队确已蠢蠢欲动,兵甲之声仿佛已于耳边回荡,只怕南理国对于此战乃是志在必得。只是……南庆却是尚未做好应战的万全准备……
当夜,庆帝紧急召群臣入宫,商议此事。
皇宫内,烛火通明,殿内气氛凝重如铅。雕花的梁柱于烛光映照之中,投下阴森扭曲的影子,似张牙舞爪的鬼魅一般。诸多朝臣联名参奏二皇子李承泽毒杀南理二皇子公孙宸宇与南理使节,并拿出了所谓的“证据”。
李承泽立于殿中,神色从容淡定,仿若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般。看着那些所谓的证据,他目光平静如水,心中却早已明悟,此事八成不仅为南理皇室之阴谋,只怕是……还有着李承乾的推波助澜。只是……不知对方下一步意欲何为。
他暗自攥紧了衣袖掩盖之下的拳头,指节泛白,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仿若波澜不惊的深湖。
见他如此,庆帝心中莫名一股有无名火起,猛地一拍桌案,怒喝道,“李承泽!你如何说?”
二殿下上前恭敬跪地一礼,义正言辞,“父皇,公孙宸宇乃是儿臣舅兄,儿臣为何要杀他?杀了他,于儿臣又有何益处?这分明,乃是有人蓄意构陷。”
言罢,他微微抬起头,目光坚定如炬地看向庆帝,眼神之中透着毫不退缩的倔强。
庆帝面色阴沉似水,目光似冷箭般于众臣之间来回扫视,却是未发一言。
一时间,众人皆噤若寒蝉,唯都察院御史赖名成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陛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二皇子两名伴读杀人一事证据确凿,理当严惩。”
太子李承乾亦上前一步,与自家二哥并肩跪地,拱手一礼,一脸诚恳地看向庆帝,“父皇,谋害他国皇子与使臣,乃是意图破坏两国和平之死罪。二哥虽说平日里不修边幅,却决计不会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啊!想来……定然是那二人蒙蔽了二哥,还请父皇明察,还二哥清白。”
李承乾一言未落之时,李承泽心中便已明悟,暗道对方这步棋原来并非要置自己于死地,而是要断自己双臂啊……
不过也是,为了个异国皇子,杀了自己的皇子,此事他们家父皇亦决计不会做。否则,南庆皇室的颜面又往哪儿搁呢?
想来太子自然亦是知晓自家父皇这脾气罢……
不过面上功夫还是不可落下。只见二殿下侧身对着太子殿下尽可能真诚地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多谢太子殿下慷慨执言。”
丞相林若甫与鉴查院院长陈萍萍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了然,深知此番太子殿下之意图。赖名成却是不知,只觉太子意图为二皇子脱罪,便径自上前一步,跪于二人身后,拱手一礼,慷慨陈词,“陛下!自古以来,能得以侍奉于皇子身侧之人,皆是个中翘楚,怎会不明律法?若无皇子授意,他们何敢于堂堂京中杀人啊?”
庆帝依旧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却不料,秦老将军秦业却是难得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老臣以为,此事若当真乃二皇子所为,那这皇子,他亦不必做了。”
一时间,众人哗然,开始各自小声议论起来。
“是啊……二皇子自幼聪慧,怎会做出此等愚蠢之事啊?”
“可不是嘛!这当场留下明显痕迹,是怕他人不知乃是他指使伴读所为吗?”
“可……万一二殿下此举,乃是反其道而行之,混淆视听呢?”
“此言亦是有理啊……”
许久,戏看够了,庆帝终是开了口,目光投向了陈萍萍,“陈萍萍,你怎么看?”
陈萍萍转动轮椅,缓缓行至二位皇子身侧,拱手一礼,不卑不亢,“回陛下,臣查案,只看实证。”
“如此说来,你亦认为乃是李承泽所为?”庆帝面色不改,依旧高深莫测,令人看不出其间喜怒。
陈萍萍再度拱手,“实证不足,难以定案。”
“既如此,便去细查。”庆帝一言既出,陈萍萍拱手领命,“是,臣自会查明,还南理一个真相。”
“此事涉及两国和平,便由你鉴查院主导,都察院与大理寺协查,尔等可有异议?”
台下众人皆垂首恭顺一礼,齐声高呼,“陛下英明。”
“案件未明之前,二皇子李承泽禁足二皇子府,两名伴读收押鉴查院,待真相查明之后,再做定夺。”庆帝宣读完全部决定,随即将目光转向自家二儿子,“李承泽,你,可有异议?”
“儿臣,遵旨。”李承泽伏地叩首,声音平淡,亦听不出其间喜怒。
殿外的寒风似是更猛了,吹得窗户发出“嘎吱”的痛苦呻吟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