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下李承泽
冬末春初,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仍有丝丝冷风在天地间游弋。就在这样的时节里,三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李承泽迎来了前世那个极为关键的人生转折点。
庆帝允他出宫建府。
与其说是允,不若说是赶。
于李承泽而言,出宫建府虽有好处,可他的心中始终有个牵挂挥之不去——那便是拜访三公主。
他曾向母妃打听,此番南理将三公主送来南庆作为人质,期限竟是漫漫十载。三公主与他年龄相仿,十载过去,便已是二十一岁的年华。
要知晓,在南庆,寻常人家的女子通常于十五岁及笄时便会许配人家,皇室女子往往十六七岁亦已成婚,十八九岁嫁人都算晚婚。忆及前世,阿年许配给公孙宸宇之时,已然十九岁,而婉儿嫁给范闲,则是在十七岁。
如此想来……南理表面上令三公主为质,实则却极有可能是为和亲做着准备。
前世,阿年的和亲便是在南理极力要求之下促成,最终,南理以所谓的“阿年谋害公孙宸宇”为借口挑起战火,又以阿年作为人质来要挟他与许家军。
如今,他们竟又将主意打到其自家公主身上。只怕……十载过后,这位三公主,终究难以逃脱“成为南理发动战争的借口”这般悲惨命运,便如同前世的阿年与公孙宸宇一般……
她……难道会成为另一个阿年亦或是公孙宸宇,最终惨死于两国阴谋的交错之中吗?
南理皇室,果真无论哪一世,都如此不光明磊落!
不过,南庆皇室……
瑞王殿下不由苦笑一声,暗道自己亦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思及此处,他的心猛地一揪,宛如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不由向前倾了倾身子,伸出轻颤着的左手,轻轻撩起车帘,探出脑袋,回头望向那座冰冷而威严的皇宫。
天空中铅云密布,寒风呼啸着穿梭于宫墙之间,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他缓缓攥紧了拳头,暗自发誓,定要竭尽全力护佑这位对自己有过救命正名之恩的公主,决不能让她如阿年前世那般决然赴死。
寒风凛冽,吹得驿站外的枯枝嘎吱作响,仿佛是死亡的前奏。出宫建府的这段日子里,李承泽暂居驿站。其间,他统共遭遇了五次刺杀。若非谢必安与范无救拼死护佑,只怕二殿下早已性命不保。
“必安,无救,看,本王说什么来着?清驿站这决定,是为了百姓生命安全着想吧?”
“殿下,”谢必安略显咬牙切齿,“您这是仗着自己六品,我与无救九品,搁这儿气死太子不偿命是罢?”
这一天天的,也算出生入死罢?谢必安实在不明白,自家殿下是如何做到这般云淡风轻的?
李承泽却是一阵轻笑,“他若是这便气死了,便不是我们的太子殿下了。”
笑话!李承乾若是能被气死,前世本王还会死那般憋屈吗?
一个月后,二皇子府终于竣工落成。李承泽在谢必安的搀扶下,踏入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府邸。
春的气息已然萌动,府中树木已微微泛出些许嫩绿的芽苞。
这一世,他依着阿年的喜好,添了几处景观。望着眼前那片郁郁葱葱的翠竹林,于微风之中轻轻摇曳,二殿下的唇角不禁微微上扬,“阿年,这一世,我必定要将你娶进门来。”
一旁的范无救满脸茫然,而谢必安却早已习以为常。
“阿年”这个名字,自家殿下已然念叨过五六回了,大多是在面对将军府四小姐许清苑之时。
想来,这应是自家殿下与许姑娘之间的私密之事罢……
依着前世的时间脉络,李承泽仔细推算,距离范闲入京尚有四年左右的时光,距离自己被赐婚叶灵儿,尚有……
等等,自己当初为何会被赐婚来着?
啊,对了!是因着自己想给范闲添个堵,故而觊觎范若若,请求父皇为她与弘成赐婚来着……
问题是……最终它亦没成功啊!
范闲大婚当日,范若若不是拜了苦荷为师,顺理成章退掉了这门婚事嘛!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白费这番力气呢?
此番不求便是了!
花园中的花草正努力从沉睡中苏醒,透出一丝生机。李承泽手中拿着一本绝版的古籍,斜倚在秋千里,眼神迷离,暗自思索着,总要设法前往澹州,提前去见一见范闲。
无奈,自封王之后,父皇便严禁他离开京都……
等等……前世十四岁那年曾有过体察民情之事……
他记得,前世十四岁体察民情之时,太子府雇佣了杀手企图取他性命……
那次出行,他遇到了林宸、必安、无救还有阿年……
不过这一世……
一只早归的燕子自窗前掠过。看着面前杵着的“黑白伴读”,他脑中浮现出许清苑娇俏的面容,下意识把玩起一颗葡萄,眉头微蹙,陷入纠结之中,思索着是否要偶遇一下那位化名林宸的公孙宸宇。
前世,此人虽说欺骗过自己,但最终也为自己而惨死……
“林宸啊……”
正在他低声呢喃之际,圣旨传到了二皇子府。
兖州、禹州与麟州三地遭遇天灾,庆帝责令他前往此三处体察民情,并监督官员赈灾抚民。
李承泽顿时一怔,却依旧恭敬跪地接旨。
初春时节,天空竟飘起了零星的雪花,似在诉说着命运的无常。
这道体察民情的旨意与前世截然不同。若说前世的体察民情只是走个过场,那么如今,却是要真抓实干。
如此说来……
这一世,父皇莫不是当真想要了解他的真实才干?
“必安,收拾行囊,前往麟州。”
怀着满心的疑惑,李承泽带着谢必安与范无救离开了府邸。
道路两旁的树木,于寒风之中瑟瑟发抖。此番前往麟州之行,李承泽较前世提前了七日抵达,恰巧遇上了被追杀至郊外的公孙宸宇,倒是省了经过麟州书苑的时间。
前世他遇到重伤的林宸,乃是于麟州书苑旁的一条小巷子当中。之后他带对方回到了客栈,为其请了大夫,还悉心照料……
寒风呼啸着掠过荒野,扬起阵阵沙尘。李承泽思忖片刻,递了个眼神给谢必安。对方心领神会,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那批南理刺客,救下了公孙宸宇。
公孙宸宇依旧化名林宸,李承泽倒亦未作揭穿,依旧自报家门,“在下李承泽。”
这一世,他倒并不惧怕对方欺瞒自己,反倒担心对方不依前世章程行事。
然世事难料,对方还就……
未按照前世套路行事。
“李承泽?”公孙宸宇稍作思考,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南庆二皇子?”
李承泽懵了。
对方竟如此直接?
见他沉默不语,对方竟是主动报出了真实身份,“在下公孙宸宇,南理二皇子。”
李承泽愈发茫然。
这……
哪一出啊?
见他依旧沉默,对方只好解释一番,“你别误会啊!本皇子来南庆,纯粹仅是游学,未有其他目的,亦决计不会危害南庆。”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颀长的影子。李承泽思忖须臾,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扔给对方,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审视。
“你受伤了,此乃上好的金疮药。”
公孙宸宇下意识接住了瓷瓶,先是一怔,随即拱手行礼,“多谢。”
李承泽回了一礼,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前世,他与林宸皆钟情于诗词歌赋,二人相谈甚欢,倒亦称得上是……
相见恨晚。
可如今却……
思忖再三,他终是寻了个与二人无直接关联的话题,“三公主身为质子,日子过得并不容易。你身为她的兄长,若有机会,还是去京都探望一下罢。”
“好。”公孙宸宇径直应承下来。
不论父皇有着如何的盘算,那薛念琬总归是一枚可怜的棋子。她既入了南理皇室为公主,自己身为皇子,总归是要待她好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