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两相思（四）

任凭小金乌陆压哭得撕心裂肺，常曦泣不成声，她也只是死死地坐稳在娲皇宫的至高宝座。

直到—意孤行要加入妖庭的妖族准圣伏羲陨落!

一时风云变动，圣人都眼神频动，玉清扔出了玉如意，老子扔出了扁拐，西方二圣生出无边的金色大掌，意在阻止女娲直接插手天地大劫。

只有通天按着青萍剑，神色莫名。

自天而来的那句轻描淡写又无比冰冷的诘问。

“洪荒与伏羲，孰重？孰轻？”

传来的一声质问在她的胸腔内百转千回，却终究没有舒放，女娲无言低头。

即使尊贵如圣人，在天道之下也无百日之红，无万载之存，到达了鼎盛就必然要走向败落，其性命在这洪荒面前更个值一提了，被抛弃、被牺牲也成了理所应当的事。

而这样的理所应当后，要么是在时光间隙中苟延残喘，然后无力的面对着不断流逝的一切，要么便是被随意折断去，成了足下泥壤来日花肥。

这便是世人口中称道的大义。

巫妖之争说到底衍生到最后都是为了自己曾经失去的亲友悍然咬牙死战，其罪不可恕，但其情可悯。

纵然是圣人，就真的永远知道哪一边是对的吗？

既然是圣人，也没有资格保全自己至亲的性命?

女娲一拳怎么能抵四掌，眼看自己的哥哥伏羲神魂动摇，濒临破碎，连轮回都不能入，女娲怒了!

就在她整个人都直接站起来，神威如狱，周身翻滚磅礴的怒意，眼看就要和四圣撕破脸，通天也出手了。

但不是终于对女娲出手，通天在众圣视线盲点，保住了伏羲的一缕真灵。

元始手中的一件法器顿时化作齑粉。

而西方二圣也动作一顿。

三清一体，上清最好还是太清和玉清来收拾……他们真敢动手，被围着打的就不是女娲了。

这片刻的停顿就够了，女娲拿到了兄长的真灵，神色似悲似喜。

已成定局。

女娲神色也很快恢复平静:“师兄们今日之恩，女娲记下了。”

……

父神您真不该创造洪荒的。

女娲这般的想法起的毫无道理，却是理所当然。

女娲或许并不知道，承诺过替父神看这个世界的通天，在这黯淡天光下，站在父神留下的最后遗迹前，面对战火焚烧过后的残垣，面对生机灭绝的天地，他是何种心情。

大概那颗心也是在滴着血的。

为了覆灭巫妖两族，为了抹杀东皇太一，天道竟以洪荒作代价。

而通天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都静静站在原地。

他的世界恍惚失了声，失了色，苍生哭嚎他没听见，众生苦难他没看见。

他立于尘世中，纵使身周是纷纷攘攘的众生百态，可他却似处于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寂寥空冷，了无生趣。

通天很不对劲。

同处一地的女娲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通天的异样，但她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哪里会知道通天已经发过几回发疯，按捺住自己的同时，还要拦住自己的小徒弟。

那种宛若火山经过漫长压抑后一朝爆发般的疯狂是炽热的，炽热到不顾一切。

而现在的通天却很冷静，冷静到他能精确的在万千尸骸中找到东皇，冷静到他愿意抬步走到东皇十丈外的距离，冷静到他细细倾听着挚友是不是还有呼吸后。

彼时的通天一意孤行的来到不周山，可站在不周山下的通天却到底没救他唯一的挚友。

祖巫已去十之八九，巫族落败是必然，可若东皇尚存，妖族便不会败，如此世间就冉无人能阻挠妖族的问鼎之势了，因此东皇必须得死。

这是因，也是果。

如此因果下东皇的死竟成了一种必须。

通天静默的站立了许久，转眸望向莲步姗姗走来的女娲。

女娲目光缓缓滑过地上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容，那些尸首里有帝俊的，有羲和的，还有与她同根同宗的妖族的。

女娲视线自一个个从她身边奔走过的面容上那些或癫狂或悲戚的表情中转过，没有半分停留，从死者到生者，万般情态皆换不来她的停驻。

女娲恍若不曾看见有通天在那，若行尸走肉般擦肩而过，行至伏羲尸身前，她愣了三两息才缓缓蹲下身。

“哥哥，风希来带你回家了。”她喃喃低语。

这位圣人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大能，单手捏着绣帕小心又缓慢的擦去伏羲面颊上的血垢。

她的神情安宁至极，也温柔到令人心碎，“我们回家吧。”

随后她小心翼翼的搀扶起她的哥哥，起身期间甚至踉跄了下，有些站不稳。

“这亦是我的罪愆。”通天低语。

平静的声音中骤然多了一丝起伏的波动，看着微弱至极，却又那么清晰的叫人察觉到了。

仿佛是冰封的湖面破碎最初时的那丝裂痕，迟早在时间的推移下裂痕遍布这凝结在湖面上的整块厚冰。

于是到最后，只需那么轻轻一碰，一切都将会迎来不可收拾的碎裂破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