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

昆仑漫天的荒雪之中，元始冷冷淡淡地往火云洞的方向瞥了一眼, 又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视线，遥遥远眺。

“火云洞。”他念着这三个字, 眉头隐约蹙起了一瞬。

元始微微抬了眼眸，又听老子平平淡淡地说了下去：“我已叫了广成子去火云洞。”

元始听到广成子三个字皱皱眉头，很快舒展开，道:“他本就是轩辕之师。”

太清侧眸望了眼枝头的桃花，眼眸间似有暗潮涌动，渐渐地，又化为波澜不惊的模样：“你可要随我去吗?”

元始道:“为何不随？”

太清看了他一眼:“哦，那就跟着吧。”

太清圣人不回头，只轻轻抬手，自袖中取出一串装饰精美的花环，定睛瞧了许久，下一瞬出现在敖瑜枕边，方轻轻摆了摆手，道：“走吧。”

“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太清淡淡地笑了一声，轻轻搭下眼帘，负手于后，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元始沉默了许久，到底是跟上了他的步子。

踏上九龙沉香辇，与太清顷刻至了火云洞。

广成子早早等候在那里，见了他二人连忙下拜:“见过师尊，见过师伯。”

那高高在上的九龙沉香辇上，元始天尊微垂着眼眸，神情亦是冷然。

广成子打了个寒颤，觉得元始看他的脸色都不大好了。

女娲也在场，出其意料地没甩脸子给元始，不过也没和他说话，只对太清道:“道兄，开始吗？”

元始不觉抬眸，冰冷的视线与她对视了一息，女娲含眸一笑，神色间却有几分说不清的漠然之色。

太清一拂广袖，轻轻松松地揭下了符印，解了禁制。

女娲看看天边，一不打雷二不闪电的，只是有朵乌云开始慢慢凝聚。

蔚蓝如洗的天空，一朵紫到发黑的乌云。

碍眼。

可是驱不散。

伏羲依旧是一身白衣抚琴，笑着说:“诸位道友，许久不见。”他眉目如画，笑起来真如玉一般。

女娲一袭玄衣朱裙，日月星辰、山川湖海皆绣在猎猎的衣裳之上，仿佛有光晕流转而过，令这一方天地运转不息。

红与白本是两极，却意外的和衬。

她平静地转过身去，只仰起首来，对着伏羲微微一笑：“我们，走吧。”

伏羲垂眸望她，亦是淡淡一笑，只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好。”

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就这样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隔着朦朦胧胧正好的月色，赴过灼灼无瑕的山水之境，宛如长梦一场，令人恍惚不已。

……

很多很多年前，太一前往女娲宫见了女娲一面，他站到女娲身旁。

他璨若朝阳的金眸沉静着，隐约倒映着女娲的身影，带着不易觉察的思量，“不知圣人，所虑如何？”

女娲回首看他，神色越发冷淡。

“伏羲当年入妖族，一半是为了还昔日所欠下的因果，一半亦是为了圣人能够长乐无忧。现在看来，或许未能如愿。”太一喟叹一声，“当然，他当初的要求是希望您能远离妖族政治，专心修道。这些年，圣人也确实置身事外。”

太一：“但您是妖族唯一的圣人。”

女娲：“但我是妖族唯一的圣人。”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口，又同时陷入死寂之中。

太一沉默了一瞬，望着女娲，“谋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昔日我已承诺伏羲，不会让圣人牵涉入妖族生死大局之中。”

太一：“所以，娘娘可愿做妖族的退路？”

他轻轻一笑，“或许有朝一日，也会是您兄长的退路。”

……

不周山早就被共工撞塌，那个时候女娲早就已经成圣，在三十三重天无悲无喜地活着。

她下界，可悲地找不到曾经自己踏足过眷恋过的土地，她曾经的洞府，曾经的家。

可她还是执着地来了这里。

不是女娲多眷恋这块故土，而是因为伏羲在那里。

伏羲在的地方，才是她女娲的家。

伏羲琴响在不周山，在千百年之后。

无数人去了又来，三清在这里与他论道，二皇在这里与他谈笑，无数妖族怀着仰慕的神情看他，喊他：伏羲妖圣。

但他牵挂的，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女娲的容貌千年未变，眉目顾盼之间是冷山凝玉聚成的光辉，而见到伏羲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就生动起来。

她唤:“哥哥。”

天光晦涩难明，伴一声惊雷乍惊。

伏羲站起身来，向她走近，却再也叫不出一声妹妹来。

你身为圣人，是天道的圣人，你我再有牵连，会连累你的，女娲。

同样的事面前，伏羲早就看透，可同样是看透，通天也选择了不同的做法。

伏羲选择退避，通天选择质疑。

如今，伏羲反而不退避了。

天，你要与我为难。

那就为难罢。

伏羲，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