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
梅林残阳凄切地笼罩,花落如雪如霞,漫天烟絮缤纷。
天地间的剑气已悄然泯灭,随意扬扬广袖,他只是弹弹衣袖上的尘土,顺便思考了一下等会儿该如何惩罚这个胆敢说他不行的小姑娘。
“夫君。”
尚未回身,只闻身后脚步声响,侧脸望去,敖瑜裹着毛绒绒的斗篷跑了过来。
明明刚才她还是拎着剑杀气腾腾的模样,如今摇摇晃晃在雪地里跑动,看得玉清圣人顿生心惊肉跳之感,只怕着小姑娘一个不小心磕着绊着了。
他的道侣真的很柔弱,腹中还怀着两个小宝宝。
低首转念浮过如此想法,玉清心想,刚才真不该陪她练剑,准圣之尊也不行。
龙女投入他的怀里,道:“我也想像夫君一样厉害。”
面对道侣眸子的晶亮,神使鬼差的,他这般轻语:“我保护你,不好吗?”
敖瑜摇头拒绝,道:“可我想自己来。”
突然的,元始有点失落。
我保护你不好吗?
他有点闹不明白自己心血来潮间辗转过的念想,不过他的初衷不就是把她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得逃离吗?
这种不合时宜的心软真不应该。
元始眸色减淡,其实他心中还是存了点抗拒的想法,仿佛这般做了便也回不了头了。
圣人忽抬眼,瞳眸一扫纠结。
他从不后悔。
也从不回头。
他应承道:“善。”
太清崇尚自然,万物不争。
上清崇尚万物平等,争一线生机。
而玉清,他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看着众生因为量劫而争斗,习惯了众生万物血肉模糊。
习惯了从高处睥睨,习惯了审视所有。
所以他从灵魂之中散发着一种可以成为残忍的冷漠。
他总是高高在上的旁观着。
他们一众同门之中,除了娲皇为功德成圣之外,其余的皆趁了人族的机缘为立教成圣。
无一人能够斩三尸证道。
普天之下的寥寥圣人之中,唯一一个能够斩三尸成圣的是如今早就已经合了天道的鸿钧。
但三清和娲皇是道祖嫡系,一开始所尝试的成圣之法就是斩三尸。
无人知晓,元始天尊究竟斩去了哪一尸。
只是他斩去的善尸遇到了敖瑜之后擅自动了情念,元始乘着月色亲自下了凡尘,就将那只手放在了敖瑜纤细的脖颈上。
他试图摧毁让他染上凡人诸多情绪的祸源,却在睡梦一声嘤咛之中停了手。
而后只剩下了飞涨的欲望。
他遵循自己的本心,忘记了刚才烦恼的一些事,抬手就将属于自己的小兔子稳稳的抱在了怀里,屏蔽了所有人试图窥探的视线。
元始永远不明白,命运的诡异性就在于,兵有刃,伤的了旁人也可戳到自己,而他这道侣的确举世无双。
所谓举世无双之物,便意味着早晚是他所驾驭不了的。
不过以玉清圣人的自傲,他永远想不到这点。
“你既下了决心,自当更加勤勉。”眸色回暖,圣人声音放缓了些,心里想是一回事,怎么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他既答应了,对教导一事自然是尽职尽责,道:“刚才比剑,可有所得?”
“有。”龙女猛点头,眸含星光,璀璨夺目,竟叫他舍不得打击她。
那双狡黠的眼睛看着他,忍耐着心里的喜意。
“夫君,我厉害吗?”
你快夸夸我。
元始悟出来了这句话,他眼里没有玉虚宫碧空如洗的苍穹,也没有梅林的浩瀚如云如霞。
眼底里只有敖瑜那一张骄肆的容颜,还有那双倒映他存在的眼眸。
只看见他。
“特别厉害。”
很难用言辞描绘出的一种殊绝丽色,沉醉了流光,寂静了暮云,牵挽了星河,是北冥嶙峋冰雪之上盛开出的一枝秾艳,先春风而至,折花佩襟前,就得到了一整个金粉流莺、怒马燎原的春日。
敖瑜微微怔住,眉间一凝,下意识想收了长剑,手腕又被人轻轻扣住。
龙女微微仰起脸。
广寒月轻轻落下清辉,自圣人眉睫上晕染开淡淡的银芒。他俯身垂首,折去了梅花枝上多余的部分,方替她松松地挽入发髻。
圣人低笑一声:“雪映红梅,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好孩子,刚才说谁不行呢?”只是圣人那语气不太妙,温热的气息激起敖瑜一片战栗,“我行不行,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元始侧首望来,睫羽轻颤,定定地打量了她两息,倏忽轻笑一声。
手腕上传来隐隐灼烧着的热度,一点点蔓延而去,似连心都滚烫了起来。
敖瑜微微怔住。
她眼瞧着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按上她的手掌,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而下一瞬,她整个人又被反手压制在梅树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