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缘

混沌的罡风永无止息，冰冷刺骨地拂过圣人偏飞的衣角，上面的云丝银线晕染出浅浅的光晕，抵挡着这几乎侵入骨髓之中的烈风。

诸天庆云之上，元始稳稳地牵过敖瑜的手，龙女抬眸望来，唇边笑意清浅。

云霞雾霭自身边漫过，脚下是柔软得好似棉花的云朵团。

龙女低头踩上去，足下便轻轻陷入一点，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有种晕晕乎乎的不真实感。

敖瑜轻轻笑了起来。

圣人认真的牵着她的手，望着小姑娘一步一步踩着云朵走来，又始终于他身侧，衣袂紧紧挨着，一如难分彼此的灵泽，缱绻相连，无从割舍。

他眉眼微微漾开，心上亦困惑了一瞬：

这确确实实不是一场梦吗？

元始下意识收拢了几分力道，又对上小姑娘微微迷惑的眼神。

她歪头瞧了他半会儿，又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粲然的笑：“浮黎。”

是真实的。

下一刻圣人做出判断，又于心下哂笑。

纵使是圣人，拥有能够看破世间虚妄的眼眸，足以堪破人为构建的绝大多数幻境——

却也会于此时此刻，怀疑自己置身于一场幻梦中吗？

混沌的罡风席卷而来化为万古不朽的嚎哭，时空湮灭的浪潮掀起圣人微垂的衣袂。

四周所见，皆是一望无际的漆黑之色，没有丝毫的光明可言。

在这里，时空也仿佛失去了意义，分辨不清它是否真正流逝，或是永恒不变地停留在这里。

敖瑜微微垂了眼，静静地望着那片在星辰的怀抱之中，无比璀璨与耀眼的洪荒大陆。

龙女微微敛眸，微长的衣摆垂至地面，轻轻曳过脚下大地，手被元始牵着，若无其事地往紫霄宫内走去。

“玉清，将人带来与我见一见吧。”一点轻笑落至敖瑜耳边，几以为是幻听。

三十三天外，氤氲紫气生。

巍峨宫殿似是无暇白玉砌的，光洁无垢，与天色同溶，周遭尽是白茫茫，净得乃至光色至纯，竟分不出何为云海何为楼阁。

漫天云霞低垂，地涌金莲无数，浩渺道音自殿中传出，令这煌煌宫阙，愈发显得清贵无双。

紫霄宫顺应天地大势而建立，因传道洪荒而为众生仰慕，更主持过未来数场量劫，实实在在是这洪荒众生，既向往又畏惧之地。

“弟子拜见师尊。”

“敖瑜拜见道祖。”

鸿钧微微抬了抬眼眸, 修长冷然的手指轻轻搭在造化玉碟之上，面上仍是一片不辨喜怒的神情，唇边忽而带了几分笑意，望了眼面前的元始和敖瑜，又侧首望了眼太清。

“太清，玉清，吾徒。”道祖悠长的声音穿过时空的间隙，落入两位圣人耳畔。

任凭氤氲而起的雾气掩下道祖面上情绪，惯常冷淡的眼眸中，仿佛也含了清浅如水的笑意。

敖瑜下意识抬眸望去，她瞧见了波澜壮阔群星璀璨的宇宙寰宇，也望见了大道三千邈邈无穷的高旷清远, 万事万物无不落入这双眸中。

“前尘难忘，舍身旧途；命数相连，天定姻缘。”

太清已然明白，元始怔愣了一瞬，空茫一片的头脑艰难地理解了几遍字句，手中动作微松，广袖随之曳落于地。

在一片死寂之中。

两位圣人微微垂首，声音冷绝：“弟子愿意。”

鸿钧无悲无喜地注视着这一幕，于命运长河的上游发出一声隐约的喟叹，他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想, 兀自于一片死寂中推演着最终的结局。

随后，道祖双眸微阖，隐约含了一声太息。

他那一声叹息，像是细雪一般消融在日光之下，没有什么重量地跌坠在地上。只需轻轻地拂一拂袖子，也便无影无踪了。

“退下吧。”

而鸿钧凝视着他两位弟子时，那隐含无奈的一丝叹息，亦是被拂之一旁，暂时顾不上了。

鸿钧阖眸不语，衣摆微微垂坠至地面之上, 神情中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惘然，又淡淡地垂下眼睫，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太清与玉清行过礼，遵命离去。

“鸿钧？”魔祖的声音忽而从旁边的宫殿传来。

道祖一动不动，维持着先前的姿势。

他双眸微阖，似是忽然觉出半分难言的疲倦，只是这份情绪来得甚是突兀，教人不由得缅怀起故人。

盘古，吾昔日的知己或仇敌，你可有料到延续你遗志的太清玉清会做出这般的抉择？

“鸿钧！”那声音继续锲而不舍地唤道。

鸿钧眼眸淡淡地望去，掐诀封印，确保没有一丝声音冒出。

道祖宽大的广袖无声地拂过自己的面容，食指继而轻描淡写地点上眉心。

罢了，算是当年自己眼拙，看上这么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