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怨
夜空中的繁星璀璨如明珠四散,一轮圆月如玉轮晶莹悬在空中。天阶夜色凉如水,无边无际泼洒下来银辉如瀑。
转首仰望天空一轮明月如晶,那样明籼的光辉如水倾泻,仿佛不知世间离愁一般。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敖瑜提着一竹篮月桂枝行至南天门,清凉的微风撩起她耳侧垂下的几缕散发,昊天瑶池偏爱的笙歌仙音反而衬得天庭仿佛在尘世的喧嚣里。
敖瑜蓦然抬头,天马的嘶鸣声牵动着她的注意力。
远处是大片的天马奔跑的身影,马蹄每一次踏下,都会有一片云雾溅起。天兵天将们夹紧了马肚子,带着金戈铁马的气息,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每一名天兵天将都是精神饱满,战意凛然,胯下骏马奔跑时,马鬃微微浮动,潇洒自由。
大军奔过来的瞬间,前方军旗一晃,天兵天将猛然停住,训练有素地止在原地。
银冠银甲的神君勒马从军队最前方行过来,额间一抹金色流云纹微微耀着光芒。
神君的银甲上沾了血迹,为他俊秀的面庞添了三分杀戮之气,三尖两刃刀握于掌中,透出的寒光隐约穿射下云层。
神君下了马,命令神将先带兵离去,行至南天门前,守门的巨灵神及一众天兵皆行礼。
敖瑜注意到了他,他自然也注意到了敖瑜。
“杨戬见过娘娘。”杨戬低垂的目光里又凭空添了些冷峻。
他在为嫦娥受罚的事情愤愤不平,倒是不在意自己思过百年。
敖瑜心里嗤笑。
这杨戬明显对嫦娥有思慕之情,可他又将他们龙族的公主置于何地。
敖瑜并没有将不满放在脸上,大庭广众之下如果闹大了,丢的不仅仅是他杨戬的脸,还有龙族的。
“显圣真君多礼了。”敖瑜看向那些衣甲上或多或少沾了血污的大军,略带疑惑,“真君自何处而来?”
这位真君便主动开口解释:“北俱芦洲那处,有妖物作乱,陛下调弟子领天兵天将前去降妖。”
“原是如此。”敖瑜微微颔首,没有问情况其他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明显不觉得有杨戬出马,会剿妖不成功。
她对杨戬不满,却不会质疑他的能力。
杨戬略带迟疑:“弟子有一事请求娘娘。”
敖瑜道:“但说无妨。”
“嫦娥仙子无意冲撞娘娘,杨戬还请娘娘施恩,且宽恕嫦娥仙子一回。”
玉鼎真人敲打过他,这事求谁都没用,只有自己受着,可杨戬看着嫦娥仙子咬着牙忍着锥心之痛,却是不忍心。
待敖瑜分了一份心力予他,在寡淡目光的注视下,他略一踌躇,敖瑜仍自然地笑了笑。
“真君对嫦娥仙子如此上心,不过,这又置我龙族的公主于何地?”
杨戬微微蹙眉,捏紧了骨节分明的手,又渐渐松开劲道。
他望着自己的手怔怔出神,似惘然神伤,顿时心中一恸,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敖瑜慢慢地瞧着他神色的变化。
敖瑜道:“月有阴晴圆缺,人亦讲求缘分定数。有些事随缘即可,有些事多求也是无益。寸心姐姐在西海与家人团聚,过得很是舒心,真君就不要前往叨扰了。”
他原本就是敖寸心决意要忘的人,不记得自然是最好的事了。
灌江口的日子从来最能磨砺去人的棱角,敖寸心成婚多年,对杨戬多是隐忍求全的。
西海三公主少时的心性几近消磨殆尽,快成为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妇。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直到那一天,敖寸心忽然想开,与杨戬决绝拜别,如此果决坚毅,一去再不肯回转。
或许这才是西海三公主真正的本性。
敖寸心之所以为敖寸心,便当如是。
杨戬感激敖寸心当年的救命之恩,也疲于应对这些年的争吵,道:“杨戬……明白,终是我对不住她……”
敖瑜不想听他的悔意,也明白敖寸心这些年里不是没有错。
可是她护短。
“即便三姐忘记了你,有些事、有些怨恨、有些伤心,只怕也要很久才能忘记了。”
雁过终究也留痕,何况是人呢?
即便长久以后敖寸心真真正正忘记这个人了,有些伤痕到底也是抹不去了。
人有心魔,旁人无法帮助,只有自己极力平复。
敖瑜说完,杨戬愣在一旁,眼前仿佛看到当年那个笑容明亮行事活泼的龙女,还有她那如水波摇曳仿佛能照亮人的眸子,以及那身明艳的粉裙。
巍峨的宫阙之下,玉阶遥遥漫入云端。敖瑜眼前飞鸟自滔滔云海下穿行而过,消失在极目远眺的尽头。
多么自由的鸟儿!
“如果三姐真心想和真君合离,还请应允。”
有时,敖瑜在见到敖寸心时会想,其实算不算是三姐对杨戬的情意也不是真正的铭心刻骨呢?
所以怨恨伤心要比思念爱慕来的多。
若是真正情意深刻而坚定,是不会轻易被仇恨怨念所遮盖的。
这样的情意即便有,也经不得风吹雨打、种种阴差阳错,总要消散去的。
不过话说回来,若只是敖寸心费心劳力维系这样的情意,却不停地猜疑揣测,这情意如何能长久,反而叫自己落到伤心出去。
这世上的好情意,必得是你有情我有意,你信我我也信你,方能真心相知,到长久里头去。
“至于嫦娥……”敖瑜微微笑着,一枝一枝细细整理着手中篮子里的月桂枝,“与其求人,还不如自己用心。你说是吗?”
说完,敖瑜也不管杨戬的脸色有多难堪,自顾自地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