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双
白瑶刚至凡间界没过多久，天色愈发昏沉。
凡间的雨来得毫无征兆，又迅猛至极。伴着突兀至极，骤然炸响的雷声。
四周的行人几乎已经绝迹，人们纷纷躲进自己的家中。透过屋檐窗台，丝丝缕缕潮湿的雨缓缓渗透而入，灰白的墙面渐渐缠上几分晦暗的色调。
百姓们担忧地望着外界的雨，妇人轻轻叹气，恨铁不成钢地骂着自己的丈夫，犹豫了片刻，又冒着风雨出来，把自家衣物都抢回家去。
白瑶一处民居的屋檐下避雨，在凡人眼中隐去身影，抬眼望向那尾游离在云层之中行云布雨的白龙。
她眉头轻轻松开，又很快皱起。
敖烈没有施加避水咒，他的云履早就已经湿透了，微垂的衣袂上沾染了数不清的潮湿雨水，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面上，愈发狼狈几分。
他想也不想地蹲下身来，就想背着她走。
白瑶紧紧拉着他的衣袖，抬起头茫然地唤了一声：“敖烈？”
小白龙以宽厚的肩膀托起她，回头看她时，又扬起一个肆意的笑：“瑶瑶抓紧了啊。”
白瑶：“？！”
她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颈，低眸望去，瞧见敖烈骤然提速奔跑。
她愣了一愣：“敖烈——你不继续施雨了吗？陛下那……快别闹！”
龙族前些年行云布雨都是要有昊天的旨意的，昊天在天庭根基不稳，向来在一些小事上严苛，连雨降到几厘几毫都要规定，直到近年来龙族身后有圣人做靠山，才宽待几分。
敖烈哈哈大笑：“瑶瑶别怕，此地的雨水已经够用，差上几毫陛下不会怪罪的。”
渐小的雨水被抛在了他们身后，接近无声的雷声也追不上他们分毫。
又过了许久，细雨渐渐停了下来。
白瑶鬓边的步摇晃动，浅浅一笑，好似一江刚刚融化的春水
天际辉丽的彩虹在他们身后铺展开来。
白瑶低头的瞬息，只看到他微垂的眉眼，与自始至终专注如一的神情。
偶一个瞬息，他轻轻掀起眼眸，朝她看来。
他长睫上好像也沾染了一二水汽，不复先前的气淡云轻。只是勾唇轻笑的模样，意气飞扬，含着龙族与生俱来的傲气。
白瑶忽而闭上了眼，睫毛剧烈地颤动。
她不敢再看。
她心动至斯，如何再敢去看？
敖烈又跑了一会儿，才慢慢慢下脚步，只是仍然没有把他的未婚妻放下来。
他颇为苦恼地摸了摸自己被雨水沾湿的银色长发，又仰起头看着湛蓝的天幕，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小白龙的笑声里没有愁苦，没有难过，一如白瑶第一次见到前来青丘提亲的他，永远怀着最纯粹的快乐。
就是因为他这样纯然端正，她才会决定答应这门婚事。
白瑶侧首瞧了他一眼，莫名地弯了弯眼眸。
她垂下首来，轻轻扯了扯敖烈的衣袖。后者侧首瞧她，微微不解：“嗯？”
“可以放我下来了吧。”她抬起手，轻轻戳了戳敖烈的脸，陷下去小小的一块，“难不成，你还要这样背我一辈子吗？”
敖烈居然还真的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朝她笑，“倒也不是不行啊！”
“敖烈！”白瑶羞恼道。
敖烈挑眉，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怎么了吗，瑶瑶？”
“你这样，也是要对我负责的！”狐族公主不安分地动了动，低头凝视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眸。
敖烈顿了一顿，笑意扬起，神情忽而愉悦起来：“那就负责一辈子好了。”
他轻声低语：“又不是负责不起。”
白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句话，半晌之后，她倚靠在青年厚实的背上，相当不争气，十分不争气，总之就是非常非常不争气地，红了脸。
有条小白龙呀，表面看上去肆意张扬，守礼端正。
实际上，讲起甜话来，怎么也一套一套的，专门哄人呢。
*
长夜漫漫，两人于宫中对饮，渐渐地，有夜明珠散发出温凉的光芒，熏香点燃后跃动着明亮的火光，袅袅腾腾，散发着淡雅的香气。
敖瑜斜倚在云榻边上，眸光浅浅，映着窗边明月疏阔，照亮着脚下的洪荒大地。
“浮黎这段时间一直讲道，不知……于我，想要教些什么？”
小姑娘侧过脸来，扬起唇笑，眼眸熠熠生辉，清澈得仿佛一眼见底，元始垂眸望去，神情又似恍惚了一瞬。
“真是个……”冤家。
圣人在心底低低地念叨一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龙女柔软的发。
眼眸隐隐暗下几分，口中却又作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低哑地开口：“嗯，让我瞧瞧，今天教你些什么。”
他这般说着，近乎若无其事一般，微微一抬手指，将玉简在眼前展开，方平静至极地垂了眼眸，同她一一讲述玄妙道法，由表及里，由浅及深，又于眼角余光处，瞧见龙女专注的模样。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舒展，眉心隐隐约约地蹙了一下，又在他的讲解之中，渐渐流露出几分了悟的神态。
灵台方寸地，灵光流转不息，清气氤氲萦绕，龙女钟灵毓秀，宛如琅嬛美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当真是一副神仙模样。
天纵之资，莫不如是。
圣人静静地想着，又悄无声息地从后方将她拥入怀中，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手，又抓着那如玉般的手，十指相扣，去触碰着玉简上的字迹。
倏然间，金光大盛，紫气东来，万千道法骤然在眼前流动起来，或简陋，或艰涩，或剑走偏锋，或直来直往，林林总总，不一而是，尽皆展现在她面前！
还未等乱花迷眼，目不暇接，元始便已准确无误地从中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线，将相互联系着的大道一一指明。
敖瑜的神情愈发郑重几分，专注至极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幕，尽其所能地吸收着里面的知识，又在道法交替的间隙之中，下意识抬起眼眸，顺着圣人弧度冷峻的下颌，落到那副淡漠出尘的面容之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无一不在圣人那双眼中。
元始什么也没想，只下意识地垂眸凝望着这双含情脉脉的眼眸。
她就在他的怀里，永远属于他，无人可以夺走。
在圣人重新垂下视线的瞬息中，又忽觉心头无比柔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