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

“其实我都为你安排好了，天道总有一日会因自己的行为走向毁灭，大道道果总归还是你的。”

“吾不愿，这就是原因。”昭明的意志毫不掩藏，不知死心二字如何书写。

盘古亦然。

他们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存在，也是最为相似的存在，都有着一样的固执。

“但比起现在付出大代价跟天道拼个你死我活，还不如……不周已然崩坍，总有一日，四海也会有枯竭之时，周天星辰也逃不过沉于永夜的末途，众生万物有生无生皆有尽，只是再等等而已，你又何必如此心急？”

“等天地终结，因果尽消再摘取道果，在我眼里，这的确是我给你安排的最好选择。”祂轻笑，平和言语之下尽是不可理喻的冷漠，和不可避免的鲜血淋淋。

那是祂的道果，祂想给谁便是谁的。

盘古是诞生于混沌的魔神，几近杀尽所有魔神，以用来追寻他的大道。

相比于面上的温和，或许这才是他的本质——一个傲慢到不会去向任何存在乃至大道低头的魔神。

“可你更知道，这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我绝不会看着洪荒走向末路。”

“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尤其对你而言，即使有天道逼迫在前，到你这也不过是是否愿意退一步的事。”

明明毫无起伏的声线，字句间却藏着点点委屈，明明祂都为他安排好了，只要再等等罢了。“这是吾的道。”

“求死之道?”祂近乎咬牙切齿的质问。

祂总是这样，恨不得他这辈子都顺顺当当的，把一切可能威胁到他的东西都排除在外。

如他们这般的魔神，几乎与混沌同生，哪会如同易碎的琉璃一般？

可祂珍爱他到这个地步，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之上，不容任何人染指。

太清和玉清到底是他的元神所化，像极了他。

“你为何这般看待？”昭明想不明白，洪荒是祂的道果，为何祂这般的漫不经心。

祂的声线从不为任何事物而牵引出起伏，却又平稳宽和：“逐于力量，求以超脱，这是刻在吾骨血乃至真灵里的东西，吾之一生所求……”

唯有尔……

“吾一生都在寻觅一种光景——它光辉得令吾侧目，绚丽得令吾炫目，灿烂得令吾心动，而在找到它之前吾不会选择止步，寻得后却可以为它停留。”

“若想见美丽风光……洪荒也许还不够好，可它总会变好的。”

“这你倒想错了，我虽未曾见过，却也知晓由吾造化而出的洪荒很好。”

“那……为何？”

他的声音里氤氲着一点深夜薄雾的沁凉，“它只是没有美丽到让吾心甘情愿的地步而已。”“成长需要时间。”

“吾知道，可终究比不过……所以吾才站在这。”

昭明漫漫的一声叹息拂过大地，细听去还能捕捉到几分罕见的透彻与悲悯，“被规划好的命运，自出生到灭亡，众生的剧本一目了然，有这样无变的未来，难道我不应该为他们悲伤吗？”

恍惚洞破了时空，目光穿透云霭雾霾直达世人难以想象的至高维度，在那里环环相扣没有半分间隙可寻的道控着众生前途，掌控着世界未来。

这是世间运行的秩序，也是桎梏众生的枷锁。

“但你没有权利替众生做选择，这样做也许会让事情变得很糟糕。”

“变革，或许会让事情向好的一面发展，也可能把一切推向万劫不复，所以在事实落定前，谁都无法预料到事情究竟会变成何种模样。但我相信，唯有变——哪怕鲜血淋漓，哪怕代价惨烈，哪怕结果未必尽如人意，这比什么都不做要强。”昭明慢声道，“我想，你选择劈开混沌时，也不会知道鸿蒙的倾覆洪荒的开辟究竟是好是坏。”

但盘古还是做了。

方有而今的洪荒世界。

“况且，从一开始，你就替众生做了决定，不是吗？”

昭明声音稳而沉，隐约还有一些讥讽与透彻，“天命将我化生于世，又将求道的执着与世界的真相融入我的骨血真灵，想必也是清楚——既叫我懂得了些微道理，那必有如此一日，我将亲手毁其所有，以作敬礼。”

在这浩渺天地之间，那道执剑而立的修长身影显得额外的单薄，但自其内油然而生的气息却硬生生压得日月黯淡，天地也为之低头。

连盘古这个大道之子也不免带着几分混沌魔神的特性，而他，即便是身处混沌未开之时也看不出哪里像一尊魔神。

“到底是吾个人想法好，亦或说是天道意欲圆满的道路上当有此一劫罢，吾本是为此世而生，却又为私念而弃世，今日伐道，于吾，于这天地，势在必行。”

青萍剑寒光流转过青冥浩荡，冷厉锋芒下，不知刺破多少虚妄，划破多少伪装好的明媚美好。

“虽然这么要求有些过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

虚空陷入了沉默，少顷后方才传来几乎幽怨的语。

“理解是理解，但我还是不想体谅，更不可能看着你送死。”

昭明却是勾唇轻笑，“所以，哥哥，帮帮我吧。”

这是与他一同诞生的哥哥，他的爱侣，他当然可以寻求祂的庇护和帮助。

“吾会离开，也会消亡，即使没有吾，你也是会成功的。”盘古语调平和依旧，却有丝丝温和和感慨深藏在字里行间。

“你长大了。”

“再也不需要我保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