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初识魔祖(五)
通天正想着移开视线,却不知怎的,在看到罗睺那双魔魅似的瞳眸时恍惚了下,眼前浮光掠影似的闪过很多影像,猛然间扯着他往不可言语之地一游。
天幕之上耀眼的星辰之光忽而彻亮,万千光阴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倒转。
斑斓光影如同驾着时光的车辕,飞快地奔驰着,几乎要完成世上最不可能实现的妄想——偷走时间,窥伺未来!
命运长河滚滚的洪流之中,有人注视着脚下的流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世间唯有时间不可追!
世间之人唯一不能放弃追求的,便是时间!
通天立足于长河的源头,近乎惊异地望着这一切,远远的,他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一般,向着某个方向眺望而去。
高坐殿宇,青衣的神明轻轻翕动着眉眼,仿佛下一瞬就要睁开那双洞彻过去与未来的眼眸。
他掌控着世间无人可以违背的力量,拥有着洪荒最为至高无上的权柄。
在时间长河的上游和下游,两个相同的至高存在相对视,他和他的眼眸有着相似的轮廓。
只是一个格外灵动,另一个充满气死和寂漠。
“上清圣人……”命运长河中轻轻响起他的尊名。
下一刻,通天眼中一切颠覆,又是一番变换。
忽而有雪落下,微凉。
通天心头忽而泛起了一丝寒意。
那寒意愈发得深,像是天地之间永不止息的大雪,顷刻之间,将一切生机埋葬断送。
诛仙阵前,万仙阵下,也曾有过一场这样的大雪。
白雪衬着红梅,满地死尸苍凉。
通天站在时间长河之上,亲眼看着另一个自己执着青萍,始终固执地站在荒雪之间,一字一句叩问着天道:“何谓天意?”
老子不答,元始缄默。
西方二圣拈花一笑,眸底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怜悯。
娲皇宫中,女娲圣人早已闭上了眼,不愿去看她始终骄傲的师兄沦落到如今地步。
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会如此?
而他本人则置身在时间长河之中,绝望而痛苦地看着这一幕。
通天想起了这丝寒意的来源,也想起了它真正的名字。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眸光倏忽冷淡下来,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始终压制不住心头那微微的颤抖。
天意……是天意啊!
谁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真真正正将这洪荒众生玩弄于鼓掌之间?
唯有天!
唯有至高无上,永恒不灭的天啊!
可笑!可笑至极!
他想笑,却在瞬息间弯下了腰,心脏疼得都发颤了。
青萍剑发出一声长啸,携起天光如许,兀地斩下,飞扬似火。年少的剑道之主眉眼肆意,眼眸之中不染尘世的半点阴霾。
不,他不会认命的!
如果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下去,那就只好反复地尝试,永不止息地尝试下去了。
总有一天……
这世间万物众生,再不会为天命所桎梏,不是短暂的一刻,而是永远永远,都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只要有求索大道之心,便能登临绝顶。往后之路无所畏惧,只求道心一颗!
罗睺任然站在原处,看着通天神情愈发痛苦,看着他的灵台之上渐生魔气。
或许,他的魔道很快就要添上一位圣人。
然而,半晌之后,通天倏忽睁眼。
宇宙寰宇、日月星辰辉映在那双眼中,灿烂无瑕,几近夺目,又有紫气盘绕而上,衬得他瞳仁愈发神秘莫测几分,似有无上道韵孕育而生。
他瞬息之中向罗睺斩出一道剑气,伴着那肆意张扬,几近将一切碾灭的杀伐之道。
罗睺仰起首来时, 仿佛看见了一场盛大而张扬的神迹,比春日里绽放的桃花更加烂漫,比冬雪皑皑下的红梅愈发耀眼。
再没有一剑比这一剑更加惊心动魄!
——因为这是一柄, 只为杀他而来的剑。
他的魂魄受之牵引, 他的心神为之所慑,他慢慢地侧过身来, 望见这一剑时,几乎屏住了呼吸,再也做不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于是通天的剑就这样到了罗睺的近前,他仿佛嗅到了暗香浮动, 见着了月色昏黄。
那般执着入骨的杀意,落在圣人的剑里,竟也是极美的。
越美,越是危险。
结界被破,罗睺的身躯在溃散。
这具由法则构建,由规则组成的身躯, 在通天所执掌的大道面前, 毫无反抗之力地溃败。
他并非输在法术玄通之上, 而是在他的大道上,输得一败涂地,再无回天之力。
可是,在最后一刻,有人为他挡下了一击。
遥遥的罗睺听到了一个熟悉嗓音对他唤道。“罗睺。”
雪青色的道袍被扬起的剑风卷起。
鸿钧淡淡地抬起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这一幕,却指尖微动,驱散了剑气,同时封住了通天不该有的记忆。
鸿钧微微垂首,霜雪般疏冷的发自鬓边滑落,一双淡然的眼眸之中,映出魔祖暗沉的眼眸,万象众生藏在那双眼中,又在此时此刻,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他道:“跟我回去吧。”
天道的注视几近跟随者鸿钧的目光同时投向罗睺,冰冷而又毫无生机。
罗睺放下捂着胸口的手,魔血顺着他的手指落下,他笑得比忘川彼岸花还要妖艳。
指尖点在鸿钧的额头上,留下一抹红痕,下巴抵在道祖的肩上,暧昧缠绵,像极了一对恩爱情深的爱侣。
“好,鸿钧,我跟你回去。”
魔道和仙道注定纠缠不休,一如我和你,这是刻在你我道果之上的定论。
所以,你又能关我多久呢?
终有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