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
乌发红衣,肤白如雪。慵懒得如同一副水墨丹青的龙女就这样静静地立在虚空之中,惊心动魄的眉眼微微舒展,含笑朝着罗睺望来。
罗睺重新拾起弑神枪,扣着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的眼眸中忽有三分恍惚。
他愣了一瞬,仰起头看着龙女。
她就这样带着春风化雨般的笑意望向你,只一瞬,便仿佛听见心跳加速的声响。
好美……
他的瞳孔又是一缩,瞬间斜开身躯,却也避不开龙女干脆利落再度拔出的长剑,漠然无情,仿佛下一刻就要穿透心口,炽烈得仿佛要燃尽世间的一切虚妄纠葛!
以剑道闻名洪荒的圣人,他的弟子,本就该是这般惊才绝艳,杀伐果决!
敖瑜却仍然笑着:“罗睺,你算什么东西?”
她抬眼望着魔祖的方向,手指仍然狠狠地攥着长剑,眉眼间的戾气几乎再也压抑不住。
敖瑜弯眸含笑,一字一句,满身戾气,滔天杀意:“师尊和太一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再也不会有人,比他们更好!”
敖瑜绝对容忍不了他们做旁人手中的棋子。
所以,谁都不能拿他们来算计她。
龙女微微抬起眼眸,手执诛仙,红衣烈烈,极尽惨然与疯狂的底色!
像极了她的老师。
这便是杀机了。
无形无相,隐藏在周遭的空气之中。
魔祖面色不改,仿佛没有看出敖瑜几欲汹涌而出的杀意,认认真真地摇了摇头。
罗睺微挑眉梢,唇边笑意愈深:“道友若是杀了我这万魔之祖,就不怕有因果临身吗?”
“自是——不、怕。”敖瑜干脆利落地应下,却在瞬息之间拔剑而出,直接抵上罗睺的脖颈。
其速度之快,令罗睺也不禁惊愕一瞬,反应过来的瞬息,要害已经为人所制。
一贯只有他翻脸不认人的罗睺,大感惊奇。
尤其拿来杀他的剑,还是他亲自奉上的。
黑发红眸的魔低下头来,凝视着那抵在他颈项处的诛仙长剑,不知为何,轻轻舔了舔薄唇,眼眸中的兴味忽而浓郁起来。
“道友这可真是……”
魔祖歪头浅浅一笑,模样故作一等一的天真,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道友怎么会有因果报应呢?便是有,也只会落到在下身上。”
他顿了一顿,露出几分纠结的神情:“不知道友可否让在下选种喜欢死法,说不定能稍稍减少一点道友要承担的因果。”
“真是,真是……”罗睺几乎要大笑出声。
他身形一晃,强行从敖瑜剑下脱身,整肃衣衫,眉眼含笑:“在下怎舍得让道友为其承担因果?!如道友这般世间少有的佳人,合该被人捧在手心,献上一切珍宝。此言作罢,暂且饶在下一命,休要再提!”
他又笑了一声,近乎叹息:“敖瑜道友,在下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开始喜欢上你了……”
可惜本尊被关押在紫霄宫,不然他怎会这般容易伤到。
罗睺却不甚在意地抬起手指,一下抹掉唇角的血迹,猩红的眼眸中不见半分波澜,仿佛先前的煞气腾腾抑或玩世不恭,皆是旁人的错觉。
唯有投来的视线冰冷彻骨,居高临下地掠过昆仑山,又轻淡地一笑,平静地落在敖瑜身上。
“本座看上的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罗睺淡淡一笑,深深地望向敖瑜,终于决定离开,“你……同样也是如此!”
无穷的魔气忽而肆虐开来,令这玉虚宫中刚恢复不久的漫天烂漫的桃花,皆在一息之间枯萎凋零!
“我等着那一天!”敖瑜静静地凝视着他。
罗睺耸了耸肩:“行吧。”
明明看上去那么难过的样子,连永恒灿烂的灵魂都黯淡了下来,偏生能以这般轻描淡写的语调将往事描绘,仿佛那真的仅仅是个很简单的故事。
——那么,这就不会是她的弱点了。
他拿着弑神枪,漫不经心地从殿中踏出,俊美无俦的面容上,轻轻扬起一个捉摸不透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么下次再见吧。”
敖瑜已然坐了回去,沏了一盏茶,笑眯眯地道:“再见啦,魔祖罗睺。”
前者的身形似乎顿了一顿,倏忽回转身来,遥遥看向龙女。
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呈现出愈发奇异的色彩,危险而惑人。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薄唇,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龙女。
“好啊。”他笑着答道。
下,次,见!
某一个瞬息,他突然消失在原地,唯独余下隐隐约约的魔气,令周围的草木瑟缩着枯萎。
三十三天外,追查着罗睺痕迹的鸿钧微微垂眸,冰冷的无机质的眼中闪掠过无数纠缠不清的因果线。
道祖带着压迫的目光随之遥遥落在旁边的侧殿,仿佛在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长明灯静静地燃着,缄默中站成永恒的姿势,做着内殿中自始至终的一景,照彻领域的一角。殿内,唯有一人的身影,独自沉浸于漫漫长夜之中。
道祖端坐在蒲团上,亘古不变的姿态,透着夜阑时分悠久的清寂。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倏忽睁开了眼,目光不带波澜地朝下界望去,“你想做什么?”
言罢,他微侧过首,似乎在等待谁的回答,只是那间充满魔气的宫殿一直没有声音传出。
银白的发覆过他肩膀,垂了一地冷霜,犹如深冬的凉夜,忽见窗台前凝起的霜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