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字

罗睺微微抬眸，眸光愈发深邃：“如果东皇不是天道猜测的一线生机，那你说，谁才是？”

“是……我。”敖瑜有所明悟。

太一他于巫妖量劫之时进阶亚圣，在时空长河意外窥探到了一些混沌初开时的密辛。

量劫最后一役，太一被逼迫到了极点，他不想放弃妖族，身为妖族的皇，他选择和族人一起赴死。

于是，最后时刻，他想方设法让天道以为他就是遁走的‘一’。

他是在为他的阿瑾挡去一劫。

“你和地府那位关系不错，但她似乎没有告诉你所有的事呢。”

敖瑜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巫族都知道的事情，她竟然一直没有察觉。

桃花迷蒙似雨, 魔祖的衣袂上也似染上了这连绵不绝，似是而非的甜香, 微抬的眼眸中倒映出几乎刺入他瞳仁的弑神枪。

为什么上清通天会在龙凤量劫之后突然去东海收祖龙之子为徒？

为什么后土会选择听命于你一个小小龙女？

为什么你可以轻易屏蔽天机？

为什么太清玉清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上你？

为什么天道会认为你与他们之间有姻缘？

洪荒之中，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法则仍然无声无息地刻在他们的灵魂之内，没有人敢轻易越过这个法则去冒犯上位者，但是……一旦虎落平阳，龙游浅水，自有无数鬣狗蜂拥而上，将之吞噬殆尽。

“呵。”罗睺低眸，自喉咙中滚出一道低沉压抑的叹音，“瞧瞧，道友你何其幸运！”

“盘古给了东皇太一尊贵的名号，给了他滔天的气运，只为了保护你，替你挡劫。”

“你看，他多爱你，连带着他的元神都爱着你。”

此言一出，罗睺面上佯装出来的感伤彻底消散不见，他垂眸散漫地望了敖瑜一眼，手指笃笃地敲打在窗沿上。

一声又一声，衬得此间天地愈发宁静。

被团团迷雾所笼罩的真相似乎就近在眼前，只消她抬手轻轻一拨……

罗睺反而有些沉默，算了，他还是只当这是盘古一脉内斗日常吧。

到底是跟他有那么一点儿因果关系。

眼帘微垂，罗睺再一次想起当初他和新生的天道联手暗算盘古。

临死前，那双血一般沉淀了世间所有悲恸以致癫狂的眼眸与他对视。

他想，盘古应该恨死他了吧，毕竟，他害得盘古与眼前这位永隔生死，再无相见。

罗睺然后认真表示自己绝不去探究那些陈年破事。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都不想管现在这摊子破烂事。

他带着魔道最深的执念，自深渊里爬出，势要颠倒是非黑白，埋葬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凭什么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孤独地，冷冽地，寒彻魂魄，深陷混沌。

不得解脱，也不得挣扎。

只能被一遍又一遍地强压下去，低到泥沼里，尘埃里。

道魔，道魔，世人只尊天道，永不信魔。

从来如此……

从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只可惜总有人透过仅有的了解知道自己只能与天道为敌，他却到底明白，自己其实不算太讨厌天道。

……还有鸿钧。

他心想，忽又觉得好笑。

既是觉得自己像鸿钧，便当知这天地众生在自己眼中皆是一般的微若尘埃。

到底这天道也是洪荒的一部分，不是吗？

所以为什么总有人认为自己会厌恶鸿钧到了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地步？

自古以来，道魔两立，他们只是为了争夺洪荒唯一的权柄而交恶。

虽有疑惑，罗睺却懒得深思。

本该深恶痛绝的却没有多少仇恨，本该兄弟情深的反而一刀两断。

谁都没有想到，上清通天和他的两个兄长如此感情深厚最后落得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

而上清对东皇的好更是举世共鉴。

毕竟一句渊源深厚都不足以道尽二者之间的羁绊。

那般的好，好到但凡东皇想，再是混账不合理上清都会替他达成。

拼却性命也可以。

结果量劫的时候，愣是放弃这般大好优势不用的东皇……

可惜。

东皇太一，当真可惜了。这声感慨倒真切。

亲情，爱情，友情。

只一情字难解。

就冲东皇数次算计试探天道在前，他也‘真心’为东皇因一个‘情’字走上绝路而惋惜。

这很难得。

别看昔年在混沌的时候，他和鸿钧这个关系看似是举世无双的亲密，实际有多塑料彼此心知肚明。

当然，他后来劝鸿钧别合道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只是这其中几分是为本尊未来考虑几分是为自己计划考量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