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窥

来自东海的丰沛水汽虽然被连绵山脉挡住了很大一部分，滋润此地植被还是绰绰有余。

从高空望下去时，眼见的是月下古木参天、藤蔓回绕之景。

草木毓秀，山川灵动，天地间似有无边风月，由着人俯拾而得。敖瑜任凭长裙曳地，慢慢悠悠地涉足而上。

未开灵智的小兽跟着她走上几步，眸光懵懂澄透，在敖瑜低眸望来时，又牵了牵她的衣角，方匆匆地跑远。

她便驻足等候，眸底宁静无尘，沉雾未生。

待它滚着果子一路过来，歪头望着龙女，敖瑜唇边的笑又轻轻漫开。

岁月熟悉而漫长，又在某一刻，倏忽回首。

小麻雀团子趴在敖瑜肩膀上，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望向下方，想了想又扑腾着翅膀，试图与小**流起来。

“啾啾！”

“咕咕！”

从某种意义上说，颇有种鸡同鸭讲，相顾茫然的感觉。

两小只努力比划着爪子，互相交流着听不懂的话，小兽点了点头，又高高兴兴地带着小麻雀去找了更多的果子，堆满了一方土坡。

敖瑜：“……”

她笑得无奈几分，心下似有所感，又定定地望向山林某处。

山岭绵延，如巨兽蹲踞隐伏在黑夜里，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森森墨绿，带着亘古盎然的生意，冷风穿过山野时，响起如泣如诉的幽咽之音。

又时有兽类鸣啸，声振林木。

龙女心上掠过几丝疑惑，望向光洁的掌心，缓缓掐算起来。命数明晰几分，又在下一瞬，倏忽断开。

她唇边的笑止了止，眸色微暗，又抬眸望向无垠的苍穹。

不过片刻，转头又变回方才嘴角含笑的模样，看不出一丝异样。

她收下了果子，凝结了两颗灵力珠子递了过去。

小兽抱着灵力珠子，小麻雀落在它的头上，三步一回首地回了树丛里。

*

长夜愈发深重，万物在美梦中睡去。

敖瑜斜斜地倚靠着软枕，在夜露微浓的深夜浅眠，眉眼微微蹙着，仿佛陷入某些尚未消散的梦魇。

最近她的睡眠一向不好，往往稍有异动便会轻易惊醒。

平日单薄的锦被也变得沉甸甸的，压在身上像巨石一般难以呼吸。而眼下在梦里，她不仅动弹不得，连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她惊呼一声，立刻翻身坐起。

心跳急促有如鼓点捶击不止，拥着被子半晌才从那种溺水般的窒息感里脱离出来，心跳渐渐平复。

敖瑜努力呼吸着，微凉的月光从薄薄的纱窗外浸染渗透，让原本仓惶失措的她稍稍镇定些许。

她抱膝而坐，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

身上出了一阵冷汗，涔涔地贴着寝衣，甚是难受。

鲛纱纤薄透明，用来做帐幔透气又凉爽，层层叠叠的鲛纱微微拂动，无风也起浪。

夜晚很安静，她听得到帐幔拂动的簌簌声，庭院里小虫的鸣叫声，铜壶滴漏的水滴声……

身上冷汗已干，寝衣紧紧贴着出过汗的肌肤，滑腻、冰凉，仿佛蛇的鳞片缓缓游弋而过。

敖瑜疲倦地靠在池沿，水雾蒸起的热气氤氲里有玫瑰芬芳的气味，热热地扑在脸上，舀起一勺勺温热的水浇在身上，哗哗的水声里只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温热的水气将她温柔包围。

其实，更像是个无处不地无法逃离的阴影，唇角泛起一个冷淡的弧度，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一缕银白色月光透过花树，千回百转照进来。

敖瑜在夜间辗转反侧，终究难以成眠。

她匆匆走至窗边, 却见屋舍之中更漏点点，烛火未灭, 夜间寒寂的风吹拂而过，映着漫天流萤，三分寂寥, 三分宁静。

寂寞空庭也好，繁华玉阙也好，哪怕她已经站在了九重天之上众生顶峰俯瞰，然而她的心，却似一尾鱼，静静的沉到了海底，接着漏到了海底的一缕光线，看着时光寂静而清冷的流过。

屋里凉风如玉，轻扬起沐浴后松软的发丝，斜斜从鬓边委堕下来，坠下一点散漫的温柔。

临近天亮的时候，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然后是渐渐地柔肤粉，浅桔黄，虾子红，一抹一抹映照着澄澈的蓝天。

庭院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躲在浓密的紫藤花架阴影下，无声地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虽然是初夏，她却有一种全身被冰水浸湿的感觉，凉浸浸的，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