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猴

风日暄丽，微云淡抹，落花沉涧底，山色倚晴空。

松柏翳如，没有修筑宫室，掩映着庐屋几处，庭阶石础苔如绣，地境清绝。

清寂的屋舍内，一盏清茶袅袅升腾着白雾。

墙上悬挂着一柄寒剑，古朴的书架上草草塞了几本剑谱，又添了名目众多的道学经文。

桌上则放置着一把琴，未见有几许尘埃，像是常常被人拂拭。

数日光景，花果山的景致又是焕然一新。

山中奇花异草众多，又被人精心照料，开得繁盛灿烂。

一路走来，只觉目不暇接。

其中又有几个草木化形的生灵，在花海间吸收日月精华，稳步就班地修行着。莹莹的光华落入他们眸间，又徐徐辉映着这片烂漫花海。

清亮的灵气团子于花间缓缓升起又悄然湮灭着，在吐纳交换中，反哺着天地。

前夜才下过雨，吹落窗外杏花，星星点点浮水漂流。雨后的青石路湿漉漉的，因不常有人走动，青苔丛生，更显湿滑，不过这等小麻烦，对修行之人来说不算什么。

她自行置了房屋住下，地势敞阔，练剑很是方便，只稍显偏远，平日里去要多费些时候。

眼下随着她沿溪行走，朝另一处山顶方向而去，渐渐地看到有石卵立在山顶。

"龙女姐姐，你来练剑了吗?”石卵中的石猴早已有了灵智，此刻很是轻快地同龙女打招呼。

雨后溪水漫涨，空气清新，此时正好飞来一群休憩的野鹤。

敖瑜掏出一些鸟食，一边喂鸟一边回答：“是呀，小猴子。”

她把喂鹤的鸟食都放到大石头上，让这些聪明的灵鸟自己去啄食。

“上次讲道说的东西，你都听懂了吗？”

“懂了，懂了。”石猴笑着道，心中有些小小的雀跃欣喜。

“那就好。”

当下一群白鹤引颈振翅，鸣叫不歇，跟着提剑的龙女涉水而过，往溪流深处去了。

因是练剑，所以身上穿的并不是广袖襦裙，很简洁的一件衣服，衣角袖口用金银丝线鲲着繁密的星辰纹路，身形动时，就有隐隐约约的光彩闪烁。

“龙女姐姐，我可以跟你学剑吗？”

石猴忽然大声呼喊，以灵力传音，声音振响，惊起一山鸟雀，叽叽喳喳。

其时山间雨后雾气尚未散去，素云缥缈，敖瑜回首，朦胧得像是墨色山水，似画卷疏疏几笔，淡不可见。

逝者如斯夫，瞥然一饷百代过。

“既要学剑——”

“小猴子，我的剑意，你可要看好了。”

*

敖瑜微凉的指尖轻抚过剑身，目光专注，剑上寒芒映着她无悲无喜的神情，翩然远去，缥缈入穹宇之上。

仿佛看到了什么一般，龙女的神色又渐渐柔和下来。

她失笑一声，收拢思绪，便自然地收起了长剑。

接着为石猴讲今日的道，不过却与之前不同，是以讲故事的方式进行的。

“今日之道要从一条鱼说起……”

如是我闻，不知名不知数之劫，有无名之河，河中有一尾鱼。

那条鱼，上辈子却是个神灵。

因造了恶业，被罚下界，落入畜生道，投生为鱼。

有一行路人经过河边，腹中饥饿，看到这尾鱼，便幸杀了他，烹而食之。鱼葬身人腹，以身饱饥人之腹，按理种下善因，来世应得善果。

而众生所求善果，无非是下一世轮回入人道或天人道，可它却投生于一只母鹿腹中。

这一世它出生是条鹿，生长于水草丰美之地，每日食草饮泉，有妻有子，无忧无虑，无天敌，无猎杀，它便快快活活的终老此生。

倘若那条鱼，并未遇到那位腹中饥饿的行路人，而是遇到了以捕食鱼虾为生的白鹭呢?鱼葬身于白鹭腹中，来世轮回入人道，转生为人，投生于显贵之家，富贵已极。

他前半生得父母溺爱，万千娇宠。但一朝巨变，父母双亡，只能独自守着偌大的产业，孤独终老。

那只食它的白鹭来世反成了鱼，靠捕食虾，安度鱼生。

敖瑜讲完这个故事，浅浅一笑的问他：“小猴子，来世你愿做鱼，做神，做鹿，还是做人呢?”

石卵中的小猴子不能作答。

石猴的声音犹带几分疑惑：“鱼吃虾，鹭吃鱼，人吃鱼也吃鹭和鹿。”

“龙女姐姐，你曾与我道六道轮回，积善行得善果，可转生为天人或富贵人族，得享极乐。可若连神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神尚且在六道之中，何况其余众生?鱼有鱼的快活，鹿有鹿的快活。”

“是什么遮蔽住了人的眼睛?我想不明白……”

敖瑜随意摇摇头，意味深长道：“小猴子，不急，慢慢想，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你的未来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