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玉虚宫。
龙女姿态安宁,眉眼舒缓,仿若沉浸入什么清梦之中,不沾染红尘素锦。
下一秒,敖瑜倏忽睁开了眼眸。
敖瑜从梦中惊醒的刹那, 天道垂落的目光不咸不淡地落在她身上,斟酌为什么她会引起圣人之间的斗争。
不过片刻,天道收回打量的目光,也好,圣人有了弱点,等以后……
晚来的风拂过簌簌的桃花,似有暗香浮动在案头。
深邃的星空缓缓浮现,万千星辉夺去了旭日之光,又掩下了明月濯濯。唯有北辰粲然,独独辉映着此间天地。
她略显茫然地睁开眼眸, 眼中的困惑清晰可见,不知此为何地, 她又何故在此。
对了,浮黎,太上!
她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来, 衣袂垂坠, 环佩轻鸣, 匆忙地推开门扉,往外走去。
玉虚宫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唯独庭院间絮絮翩然的梨花夹杂着桃花,为此间天地无端添了烂漫色彩。
宛如漫天烟霞均汇聚一堂,连美梦都延长几分。
这般靡丽悱恻的色彩,似乎与这玄门玉虚之地端庄肃穆的氛围相当不符。
就在踏出门槛的一瞬,敖瑜骤然止步。
她抬眼望着圣人交手的场地方向,藏在袖中的手指僵硬几分,长睫低低地垂下。
或许,她应该……
圣人们不久前刚刚平息的关注,又陡然繁盛而起,携着更深的探究意味。
舒缓止歇的试探,眨眼间再度来临,比之之前又迅速几分。
几乎是瞬间便扫向敖瑜离开的方向。
林木纵横之间,龙女披着法衣斗篷,又借袖袍掩下那抹绯红,匆匆行走在山野之间。
雨丝远在触及之前,便被一视同仁地蒸发,未曾沾染半分。
元始不远不近地站在她的身后,垂落的目光中泛起几分疏离之色,忽而觉出几分心灰意懒般的疲惫之感。
长风卷起他身旁的桃花花瓣,簌簌地下了一场绯色的花雨,极尽缠绵之意,无忧无虑,不识人间悲欢。
所谓的破镜重圆,当真能圆满吗?
旁人垂眸望去,也只见得那镜面之上,为人强行修补而上的缝隙,始终存在,永不消散。
往后的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老子回眸望了一眼元始,轻轻一叹:“走吧。”
元始仍然微垂着眼眸,不声不响,望着脚下零落殆尽的繁花。绯色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他肩头,风一过,又被簌簌地吹散了。
长兄凝视着他,半晌无言,又轻声劝慰一句:“她待你,到底是不同的。”
“不同?兄长可是在说笑吗?”元始轻嗤一声,眼眸如凝玄冰,极尽淡漠地望来,倏地冷笑一声,狠狠攥紧了双手,又近乎无力地松开。
雷电轰鸣的响声震耳欲聋, 骤雨声重,雨打芭蕉。
元始于昆仑山中抬首望去,眸光微敛, 衣袂垂落于地,沾染了一地的落花。
元始天尊,竟一时不知道该去庆幸他永远是他大兄眼中的“不同”,还是应当恨透了这份“不同”。
老子凝视着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声:“元始。”
元始眸光疏冷,仿佛在那个瞬息浸透了冰凉的雪水。
世人总说霜雪冻结的时候最冷,可实际上,分明是雪化开的时刻,最是冰凉彻骨,冷得他连魂魄都有些不宁。
冰雪从不为人消融,但它一旦融化,便是刻骨的冰冷!
“大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呢?”他语气缥缈无垠,一字一句,道尽了心头隐隐的痛楚。
元始问:“她,为何能……如此决绝,如此无情。”
为何她要弃我而去!
太清圣人垂眸看着他,衣袂被寒风鼓动着,微微扬起了一片袍角,像是一只孤寂的飞鸟,踽踽独行于世间。
“是我们的错,元始。”老子回答了他。
他的眉眼之间亦是沉郁之色,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百折千回,断送了他的无为之道。
心已乱,道已毁。
昔年插手封神,兄弟情断,今朝相思不得,肝肠寸断,既已入此滚滚红尘,深受红尘之苦,如何才能道一句“清静无为”?
怕是连他自己,也要嘲笑自己的无为之道,根本不曾“无为”!
元始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