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主动出击
夕阳西下,宁远舟刚回房中,便有人来通报
杨盈想去拜访李同光
来而不往非礼也,李同光两次前来探病,她都不曾露面,若不回敬一次,只怕无形中让李同光看轻了她
何况她也有私心。她心底隐隐有些讨厌李同光——这个人要抢她的师父,她才不要输给这个人
同如意商量过后,她便直接找到杜长史,告诉他自己要去拜访长庆侯
杜长史自是被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
杨盈目光坚定,再一次告诉他:“对,而且孤想现在就去。来而不往非礼也,毕竟长庆侯已经来探过孤两次病了,孤现在身子渐安,自然也应该去他住驿馆看看。您放心,长庆侯多疑,多半会借口夜深已经休息而推辞不见,这样,孤顺便还能探探安国那帮人的底细”
杜长史迟疑道:“这……不妥不妥,殿下怎么都没有和老臣商量,就自作主张了吗?”
杨盈直视着杜长史,一字一句、义正词严地提醒他:“无论孤之前出过多少岔子,但请杜大人都不要忘记,孤才是那个安国人想要的迎帝使”说着她便向杜长史深深一揖,不软不硬道,“孤替皇兄,也替自己,在此先行谢过”
杜长史面色涨得通红,连忙避过,向杨盈行礼道:“臣不敢当,殿下吩咐,臣必当谨记”
如意转过身,向房外不知何时出现的宁远舟解释道:“这件事不是我自作主张,而是殿下临时起意”
宁远舟点头道:“我知道,我现在就护送你们过去”他见杜长史仍想阻止,便反问道,“杜大人,安国人数次欺上门来,难道你就不想让他们也吃个教训吗?”
杜长史一怔,眼中豪情顿起,当即便道:“那我也去!”
杜长史去吩咐使团众人准备车马仪仗,要夜访长庆侯,杨盈他们也各自房去准备,三人从杜长史房里出来,前后走在檐廊下
宁远舟道:“我原本想请殿下明日再去见长庆侯”
“现在去更好。出其不意,也能探探他们那边人的虚实”
宁远舟问:“那你要去吧?”
“他们俩个都是我的徒弟,我自然得去盯着”如意点点头,“但我现在的身份是郡主,深夜不适合见外男,在车里等你们等你们比较好”
既然是去“还礼”,阵仗必然要做足,这一次夜访,使团众人几乎是全员出动,整齐地列阵在朱屋青盖的华丽使车前,银甲映着月辉,冷然有光
宁远舟同样一身饰以纹绣的黑革银甲,越衬得身形威严挺拔,他手扶长剑,昂然立于阵前,向众人训话
“前日安国人趁乱前来,我们应对仓皇,大失章法。若不能在今日扳回气势,日后前去安国,只会更被小看为难。所以这一回,我们务必军容严整,行动迅速。都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气贯长虹,齐声应道:“听明白了!”说罢齐齐翻身上马,丁辉也驱动起杨盈的马车
宁远舟走到坐骑前,正欲发力上马,突然胸中一阵剧痛袭来,他掩饰的咳了两声,翻身上马
突然,一件物什递了过来,宁远舟下意识接过,发现竟是件披风
宁远舟一低头,正好对上了小孩儿关切的目光
他轻轻抚了抚小孩儿毛茸茸的头顶,做了个“我没事”的口型,元禄这才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
宁远舟也将披风披上,纵马奔到了队伍最前列
夜色厚重,天地间一片沉黑,路上无行人,沿途家家都已用过晚饭,闭门锁户,只星星点点亮着几处灯火,偶尔从庭院中传来几声闲谈,几声犬吠
使团的队伍一路直奔李同光所住的驿馆而去
驿馆里的守卫没得到消息,还在周边巡逻,突听得远处地面隆隆作响,忙抬头望去,只见火光熊熊中,大队人马奔驰而至,马蹄纷飞,烟尘阵阵
驿馆内的安国士兵们也立即警觉起来,纷纷涌出,持剑退后,严阵以待
这队伍来得突然,安国士兵们不明状况,紧绷着神经戒备着,却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队伍里两马当先开道,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一身劲装,仪表堂堂——正是钱昭和于十三,两人纵马急驰到驿馆近前,才猛然勒缰,双马同时人立长嘶,纹饰繁复的铮亮马蹄反射着火光,耀得守门人睁不开眼来
两人控马落地,让开背后道路,同时击掌三声,紧随其后而来的使团队伍便站定在两侧,齐齐用剑鞘跺地,如战鼓般轰鸣
宁远舟护卫着杨盈的马车,自中央肃然而来,一身黑革银甲的六道堂堂主官服辉光冷然,胯下骏马金辔玉鞍华贵辉煌,越衬得他身姿挺拔磊落,令人不敢仰视,他微微一抬手,四下里立刻安静下来
宁远舟一拱手,高声道:“大梧礼王,特来回拜,还请通传!”
安国士兵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飞奔进院中通传
士兵跌跌撞撞地奔入院中时,李同光已然走上前来,不待士兵发声,他便抬手示意道:“我已经听到了”
他径直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着院外的火光,望见外间阵仗,他冷笑一声:“这会儿病好了,精神了,就想来耍威风找回场子?”便转头对匆匆跟上来的鸿胪寺少卿道,“人家都侵门踏户了,不见,倒显得我们气势弱上一截。你去应付他们吧,就说本侯已经睡了,不——说我去附近的酒楼松快去了,冷他们大半个时辰,再见也不迟”
鸿胪寺少卿忙应道:“是”
驿馆外,于十三和钱昭正带着梧国使团与安国士兵对峙,安国人恨梧国分明战败,却还气势不倒,梧国人也知今日若不能成功回敬,日后到了安国,气势便永远也不能捡起来,两边便都铆足了力气在暗处较劲
杨盈也已经下了马车,正在杜长史的陪伴下,等待着驿馆里安国使臣出迎,对身旁角逐,她眼都不抬一下。只背对着驿馆大门,从容负手立于使团队伍中央,峨冠博带,锦衣华服,仪态雍容又超然
鸿胪寺少卿整顿衣冠,走出门外,先看到杜长史立在一侧,便施施然走上前去,目光扫过四周,故意一笑:“嗬,这么大的阵势,看来礼王殿下的病好得挺快嘛”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怎么?难道少卿还盼着孤继续病下去?”便见前方背对着他的华服少年回过身来
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生得神采俊彻,此刻金冠乌发,眉眼傲然而视,气势逼人
少卿一时语塞, 半晌才尴尬地一拱手,赔笑道:“玩笑,玩笑而已。殿下玉体康复,下官甚是欣慰,还请稍入内厮见”
他有意杀一杀使团的威风,欺杨盈年少,便礼节敷衍,故意怠慢,不料杜长史当即怒斥道:“敢问大人,我大梧迎帝使亲至,为何竟不见你大礼相迎?莫非安国鸿胪寺竟然连尊卑贵贱都不分了吗?”
杜长史冷哼一声,又道:“引进使何在?”
少卿被不敢再生枝节,忙道:“长庆侯外出饮宴未归,下官已让人赶去通传了,还请稍候片刻”
杨盈马上明白过来,当即回敬:“现在已经过了亥时,长庆侯初到合县,公务在身,却着急深夜出去宴饮,不愧是风流倜傥的少年将军,只是长庆侯自己也说了,这合县凤水不好,他可千万别染上什么风流症候才好!”
使团众人都忍不住暴笑起来,少卿窘迫至极,却无言以对
这一日是为找回场面而来,目的既已达成,便无需贪功冒进,杨盈微笑了一阵,便也冷下来,淡然道:“既然长庆侯不便,孤明日再来便是,毕竟长庆侯也曾经两次过来给孤请安,孤再多跑一趟,他也当得起”说着向少卿一拱手, “告辞”转身就走
少卿有些傻眼,忙要上前拦她:“殿下,殿下!”却被元禄、孙朗阻止
杨盈昂首挺胸,径直上了马车,宁远舟向少卿略略欠身,便指挥使团人马调头离开
一上车,杨盈便丢了先前的从容,难掩兴奋地凑到如意身边,眉眼晶亮地仰望着她,激动道:“如意姐,刚才我表现得怎么样?”
如意微笑道:“不错 ”
“我吃闭门羹,我怎么也得损损他!”突然想起什么,忙歉意地看向如意,“啊,对不起,我忘了他也是你徒弟……”
如意示意她不要说了,摸了摸她的头道:“没关系,你反应机敏,已经做得很好了”
马车恰在此时掉头,夜风掀起了车帘,杨盈靠在如意肩头接受夸奖的样子,便出现在两侧驻守的安国士兵眼中
李同光一身寻常士卒的打扮,正悄然混迹在阵列队伍的后排,观察着安国使团的举动,这一幕正落入他的眼中
年少时,他也曾和师父依偎在雨夜的山洞
想到此,他心中嫉恨涌起,目光霎时变得冰寒,不由用力攥紧了手中长枪
直到梧国人马消失在远方,他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阴冷地盯着那辆马车
使团队伍已然行远,少卿尴尬地走到李同光身边,向他解释着:“侯爷,没想到这礼王说走便走”
李同光却冷漠地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令他闭嘴退下,少卿不敢抗辩,忙噤声退避到一侧
恰在此时,朱殷匆匆而至
李同光目光阴寒,不待朱殷开口,便问道:“查到湖阳郡主到底什么来历没有?”
朱殷回禀道:“梧国德王确有一女湖阳郡主,但因朱衣卫梧国分卫近来折损颇多,郡主长相如何,是否确为宫中女官,都尚不能确定。不过自礼王离开梧都以来,这位郡主确实一直陪在他身边,对礼王悉心教导照顾,名为姐弟,实为师徒”
李同光眼光中嫉狂之色一闪,语气森冷道:“名为姐弟,实为师徒?他有什么资格做师父的徒弟?”
话音刚落,手中的枪杆已生生被他捏断,他分明是嫉恨若狂,故态复萌
朱殷大惊道:“侯爷!”
四周耳目众多,朱殷自知失态,忙又压低声音,规劝道:“您不是自己都说了吗?她不是左使!”
“不管她是不是,我都不许!这世上,师父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李同光执念已生,再无动摇,随手将断枪扔开,走向队中军官,吩咐道:“传令给城外的合县守将吴谦,要他整肃三军大营,明日我要带贵客前去。还有,六道堂要是摆明了阵势,这驿馆住着就不安全了,明晚我们改住到军营去”
军官领命而去
李同光又看向候在一旁的少卿,道:“你现在就去写拜贴,就说本侯今晚失迎,深感抱歉。明日巳时,特在校场设宴赔罪,务请礼王及湖阳郡主驾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