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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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的第一天,不是杏雨梨云的四月,而是流金铄石的九月。
夏初的林城绿意盎然,那是生命最后的狂欢,分不清是一曲赞歌,还是一首挽歌。
在清晨的迷雾中,周遭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纱。晨雾迷迷朦朦胧胧,如若大自然的轻语,低吟着暧昧的旋律。
苍穹间,稀疏的光晕透过云层,斑驳地打在恣意生长的花圃之上,那些移植而来的花蕾在光的照耀下肆意生长,被赋予了生命的力量。

片刻,在露水间凝结成了永恒。这般的瞬间如梦,是生命中为数不多的静谧美好。
鹿随着人流来到了自己的教室前,她前面的男生率先走进教室,然后径直走到教室后排的一个座位,拉开椅子,对着周围的同学,礼貌地微微颔首。而后落座,把书包小心地塞进了抽屉。
男生谦卑而礼貌的姿态,给所有人留下了最好的第一印象。
这种好的第一印象自然也留在鹿的心里,她紧接着走到男生面前的座位落座,然后转身向男生落落大方地介绍着自己的姓名。
鹿:同学你好,我叫裘鹿,不介意的话,叫我小鹿就好……就是你知道的那只小鹿
她的声音洋洋盈耳,瞬间吸引住了男生。
泉:小鹿
男生报以发自内心的莞尔一笑。
泉:我叫泉,泉水的泉

鹿:泉,这名字真好听,那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啦
女孩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浑浊,眼波流转间淌着澄澈的清波,她的身上带着那种许多人都不再拥有的、“出淤泥而不染”的天真烂漫。
她脸膛扬起的笑如诗如画,轻而易举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泉:好呀,小鹿
正在说话间,同学们从教室外鱼贯而入。另一名与鹿的气质完全相反的女生,引起了泉的注意。
她站在门边,举目四顾,随后与鹿四目相对。之后,她又似乎望向了鹿身后的泉。
她穿着一袭玫瑰色的连衣裙,一头青丝垂在肩膀,手上拿着一本书。林城特有的湿漉漉的微风拂过,伴着明媚的阳光。她的发丝透着被风吹碎的微光,暗香浮动。
俄顷,女生快步走向泉身边空着的座位,坐了下来。鹿转过头偷偷看着她。只见泉似乎本想与她做自我介绍,但她竟开始自顾自地读起了书。
鹿:同学你好,我叫裘鹿,叫我小鹿就好……
四月:四月
她截口打断了鹿的自我介绍,只是短暂地瞥了一眼。她的声音是意料之中的冷静,可却并不冷漠,能够从中感受到一丝被裹藏着的冬日之温。

和小鹿完全不同,四月的眼里是一种安之若素的严厉与冷静,又透露着些许勇往直前的狡黠与乖张,让人琢磨不透。
她仿佛一支温柔的枪,又像不服从的嫣红的玫瑰,从北山的原野蔓延至这被高墙围住的林城。
泉:我叫泉
泉也趁此机会开口说道。
只见四月微微抬眸,对泉开口道。
四月:是个不错的名字
四月只言简意赅地与两人打了招呼便不再言语,低下头去继续看书。鹿瞥了一眼那本书,竟然是《苏格兰人的书》,而且还是绝版了的版本。
鹿:我也喜欢这本书
鹿:你最喜欢的人物是谁呢?
四月:当然是克莉丝,我喜欢那个自由的她
谈论到喜爱的书籍,四月淡然的神色有所缓和,微微生动鲜活了起来,话也多了几句。
四月:克莉丝,她如同反抗的精灵,抗击着沉重的窠白,漫步在缅恩斯瑰丽的土地之上,传播着自由的思想
看着眼前的四月,鹿觉得,她也应该是自由的。
鹿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了对四月的艳羡。在林城,人人都在循规蹈矩,没有人能做真正的自己。但是四月,游走在规矩的边缘,真的如同那克莉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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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教室骚动平静下来的,除了上课铃声,还有讲台上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形。他的任何举手投足,都在告诉台下的学生们——这就是完美。
为人师表,站在讲台上,周遭都弥散着神祇般的金黄色光芒,总有人会对此心生敬仰。他穿着挺括的衬衣,戴着金丝细框眼镜,只解开上方的第一颗纽扣。刻意微微敞开的领口,让那一小截锁骨,如若隐若现。

阮哲:同学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阮哲
阮哲:我将担任你们新学期的雅思老师,兼辅导员
男人的眼睛清澈又深邃,同他的声音一般,冷冽又暗含春水,宛如流金铄石烈日下偶然偷生的风,吹在万古无波的湖面,荡起涟漪。
阮哲没有忽略掉讲台下一丝不同寻常的目光——鹿。她的眼神如同晨曦中的露珠,闪烁着对自己的倾慕与期待。

他浅浅地回看,阳光从她的侧面洒下,能清楚地看见,顺着她脸颊的弧度那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就像桃子上的绒毛。聚精会神时她的五官显得十分柔和,散发着柔软的甜香。
少女很容易被这般的老师所吸引,才华横溢,温文尔雅。那汪风吹进少女心里,成为滋养暧昧最梦幻的温床,被勾缠却毫不自知。
阮哲:以后你们在学习或者生活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问我
“那我有问题。”
最后排立马升起一支脆嫩的藕臂,循声看去,来自一名坐姿吊儿郎当的女生。
“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全班哄笑,阮哲脸上毫无波色,依旧保持着谦谦笑意。
阮哲:没有
阮哲:也暂时没有要有的打算
那名女生撇撇嘴,阮哲默不作声地让她吃了瘪,她便没再说话。
阮哲:那我们开始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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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被风咬破了动脉,流出盈盈墨绿色的炎炎夏末,鹿还重新见到了一位故友。
绚烂的阳光透过学校那历经沧桑的走廊,斑驳地铺洒于地,铸就一片片熠熠生辉的金黄色印记。
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默然伫立于走廊一隅,仰着头在沐浴着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脸上的阳光,沉溺于这林城久违的夏末,潮湿黏腻的青春。
面若冠玉,目似朗星,深邃的眼窝中嵌着一对琥珀般的眼眸,熠熠生辉。高挺的鼻梁,如同峻岭立体而优雅。

冥冥之中有些神秘的预感,似乎在守候着什么未曾到来的宿命。他虽口不能言,却拥有一双能洞悉世间最微弱声响的敏锐之耳。
猝然间,一串轻盈而急促的足音打破了长廊的静谧,他微微侧首,便瞥见一抹熟稔的身影。
她青丝如瀑,眼眸若水,夏末明媚的的阳光,轻柔地洒落在她温婉的面庞上,映照出一种娴静而温暖的风采。
鹿一下认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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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父母相识,所以在孩提时代他们经常一起玩耍。他的身上有一半的欧洲血统,生得格外俊朗。
只不过他似乎从出生起便无法说话,年幼之时,他总是以盈盈笑意迎接鹿口中的每一个故事,倾听她娓娓道来。
尤利卡虽缄默不言,却能听见这寰宇运转的浮生切响。
他是鹿最好的聆听者。
她的笑容犹如春风拂面,温暖而细腻。他手里总是会拿着一本笔记本,纤毫毕录,将她口中的故事一一镌刻于纸上,字字珠玑。
尤利卡是聆听者,而鹿是那个敏感的观察者。
她记得尤利卡出生在林城的二月。二月,或许是林城最寂寥的季节。没有春和景明,没有莲开并蒂,没有三秋桂子,只有天晚欲雪,烹一壶旧茶,温一碗新酒。
尤利卡并不是很喜欢过生日。而心思敏感细腻的鹿,早就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那一天,是尤利卡的生日。
她早早起床,换好衣服,拿着给尤利卡准备的礼物,敲响了他们家的门。为鹿开门的是尤利卡的母亲,她喊着尤利卡,让他过来。
尤利卡对鹿的到来甚是讶异,眼底流露出微微的期待与兴奋。而她笑着,把一个精致的长方形盒子递给了尤利卡:
“你打开看看。”
盒子里面是一支钢笔。
“生日快乐,尤利卡!
我知道,你一直在记录我给你讲的故事,这支钢笔,你一定需要!”
尤利卡兴奋地收下了钢笔,鹿在他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明媚。记忆中,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笑靥。
然而命运多舛。那天之后,尤利卡的家里似乎发生变故,他的父亲离开了家庭,母亲带着尤利卡去到了他们的老家,东城。而鹿与他的交集亦日渐稀疏,如同星空中渐行渐远的星辰。
未曾料想,时光荏苒,在这林城,小鹿竟再度与他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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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回到此时此刻,鹿蓦地望见他,莲步轻移的步伐不自觉地戛然而止,明眸中掠过一丝惊愕与欢愉。她款款而来,柔声试探道。
鹿:尤利卡,是你吗?

她的声微微颤抖,流露出难以名状的激动。
尤利卡也认出了鹿,望向她颔首示意,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谦和有礼地同她打招呼。举止之间,尽显温文尔雅。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视而立,彼此的目光交织,此刻万物都为之凝滞,空气中只遗落下彼此悸动的心跳声。
玻璃窗外的晴空中,一朵慵懒的浮云被风恰到好处地吹散了,盛夏的阳光就这么轻易地落在了他的脸上。他英俊的右脸,此时被镀上了一层深深浅浅的金黄色。

鹿看得出神,一时怔忡,仿佛看见尤利卡的眸中开始泛起着温热的泪,孩提时代与他一起共度的纯真岁月如潮水般涌入心田。
那些光怪陆离、如万花筒般的故事,尤利卡到现在依旧铭记在心。鹿也是,只是少了那么一个人在身侧倾听。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用纤指在掌心缓缓书写下——
尤利卡:——“好久不见。”
四目相接间,充满了不言而喻的默契与深深的眷恋。
在这幽静的长廊之中,历经别离后的重逢显得格外珍贵。无需言语的赘述,只需一个深情的眼神、一抹会心的微笑,便能深切感受到彼此内心深处的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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