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48.卷六.我敬爱的家主,欢迎回家

穿过蜿蜒向下的楼梯,空气里潮湿腐败的味道越来越浓
隐隐混杂着血腥气
笛千亭皱了皱眉,抬手放在鼻下
远远的
他看见那穿着一身已经辨不出原本衣袍颜色的男人
秀长飘逸的衣摆堆叠在地上
而那向来高高在上的明月亦如他身上的白袍
跌进泥里
笛千亭忽然觉得有些想笑
可他的那点窃喜很快止住了
因为,那个人没有动
对于他的到来,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不对劲!
不知想到了什么
总之笛千亭慌了,连带着沉稳的脚步都乱了
快步走到跟前
他定定得看着被铁链所拖拽着跪伏在地上的明月业
利刃刺穿了琵琶骨,另一端连接锁链深深嵌入墙体
他没有反抗,完全是靠着利刃的钩拽才支撑着没有倒地
可这样有多疼,谁都知道
笛千亭心下惴惴,试探性的拽了把铁链
噼里啪啦的铁链声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
明月业的身体甚至因为拉拽而一趔趄
但除了这被动的摇晃什么都没有,哪怕一声轻哼
仿佛在笛千亭面前的只是一具尸体
不、不行
明月业怎么能死!
笛千亭气急败坏的钳住他的下颚
迫使明月业抬起头
然而,在对上那双充满死气的眸子时
笛千亭猛地心下一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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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隐山
透过一扇木质牌楼,隐隐可见深处的木屋
简洁、古朴
一如漆木山夫妇的为人
到了这一步,也跑不掉了
李莲花认命的由着方多病扶持,立在牌楼前
待方多病看着云居阁的牌子确认一番,这才自报家门,上前叩拜。
“芩前辈,晚辈天机山庄方多病,有要事拜访,还望一见。”
方多病有礼有节,李莲花的心下却是直打鼓
不过……
拜会的话落了半晌,内里却没有一丝回音
方多病本就非耐心之人,再度开口时,话语中已添了几分焦灼之色,然其态度依旧保持着应有的恭敬。
李莲花眼珠转了转,边拿出包裹里的干粮掰碎了喂给一直徘徊的乌鸦,边开口道
“看来是没有人了,我师娘这个人吧,就爱外出云游,归期很难定的,这说不定等个十年八年也很难回来。”
他顿了顿,眼底狡黠一闪而过,继续忽悠。
“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了结了天冰之事再来也不迟。”
方多病翻了个白眼,扯着他袖子的手紧了紧,皮笑肉不笑道
“天冰是武林大事,自有各派防范,你个病人就别操心了。芩婆不在、我们就在这等着明月业,一举两得,谁也跑不了……”
说到这,他那双杏眸眨了眨,错开李莲花的视线
“你若死了,我就把你直接葬在这!”
方多病打定的主意,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眼见糊弄不过去了,李莲花会心一笑,迈步向前,唏嘘哀哉
“真是越发难骗了……”
方多病愣了愣,看着慢悠悠推门而入的李莲花,下意识的扫了眼四周
“唉,你怎么还自己进去了!”
说着,他连忙跟上
越过拱桥,二人来到庭院
又步行一息,李莲花在一扇木门前停了下来
他站在门前,目光深邃而复杂
仿佛试图穿透岁月的痕迹,找寻过去的影子
终于,他推开了门扇
熟悉的一切,带着往日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
房间的正中放着一个神龛
先夫,漆木山之神位
漆木山,死于李相夷东海之战后
漆木山于李相夷是师更是父
所以,他不敢回云隐山;更不敢见芩婆
他上了炷香,祭了碗酒
随后,望向了侧面的卧房
那里并排摆着两张小榻
不肖多想,方多病便一眼看出了哪张榻是属于他的父亲,单孤刀。
没错,是父亲
在与李莲花闹翻回家的那段日子,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方多病是个爱动的,没多大一会,从单孤刀的床底翻出一个藤箱,一打开却是哑然失笑,忍不住调侃
“我爹这是收藏了一堆破烂”
放眼看去、
箱笼里东西虽多,却没有一个好的
断了的木剑、烂了的银月弩、还有一把被生生折断的碧玉刀
李莲花眉头轻蹙,从方多病手中缓缓接过了那柄残破的断刃,嘴角抽动,仿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些,都是他送给师兄单孤刀的东西
甚至那把碧玉刀,刀柄是他亲手雕刻
再往下,箱笼的底板上
写着满满一个名字,被利刃划上大大的叉,可见,刻画之人心中怨怼之情
直到看清了字,方多病猛地转身看向李莲花,又不敢置信地回头,仿佛是想确认一般又看向那字
无他、
只是那个名字是“李相夷”罢了……
李莲花本就脸色苍白,此刻却更白了几分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一步一步走到近前,怔怔的望着那刻画的痕迹眼神空洞,秀长的眸子眯起,连带着眉头都皱了起来,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可那点刺痛不及心底的万分之一。
手中的碧玉刀骤然脱手,重重砸在地面,一如李莲花的心,眼前的一切让他瞬间崩溃,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他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崩塌,所有的信念和希望都被粉碎。
他毅然决然的转身,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
一步一步走向他想当然的梦境中,而后又亲手打破
他从不知道、
师兄……是如此恨自己
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纵然他从无与师兄一争长短之心
可李相夷的存在
在单孤刀眼里就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坐在湖畔的亭子里,李莲花冷静的可怕
微风拂面,带着那些愁苦,一起化为一把尖刀深深朝着他最痛的地方刺了下去,他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他试图大声喊叫,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声;他试图哭泣,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
他只能坐在那里,任由痛苦和绝望的侵蚀,仿佛一个无助的孩童
他突然很想找一个人说一说,倾诉一下
也幸好,他的身边有方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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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一口唾沫伴着血就这样落在笛千亭的脸上
他顶了顶右腮,脸色骤然变得狠厉,扬手一巴掌挥下,凌厉的掌风掀起了明月业散落的鬓发
然而,这巴掌终究没有落在明月业的脸上
他狭长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笛千亭,明明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可莫名的让人心生俱意
笛千亭怕了,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
钳着明月业下颚的手松了松,一片青紫在惨白的脸颊上显得触目惊心
笛千亭轻笑一声,像丢抹布一样将其甩开,随即半蹲了下来,眉眼含笑的看着明月业
“回来这么多天了,属下方才来拜见家主,真是怠慢啊。”
明月业没有理会他,平静的眸子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充满了深深的不屑。
就是这种眼神、
明明已经是阶下之囚,可他的高傲驱使着他的脊梁,不为外力所折
笛千亭带着恶劣的笑,一点一点将他的衣襟抚平,转手挑起他的下巴,直直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一字一句,笑容阴森,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鬼。
“我敬爱的家主,欢迎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