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12.朝露余晖

周絮破门而入的时候

张成岭的小腹下已经被划了一道口子，皮肉翻开

达奚则是拿着那段染着血的琉璃甲站在他的身边

不知是愤怒还是惊讶、

总之他看着达奚好半晌都没说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毒菩萨和周絮打了起来，闻声而来的俏罗汉也赶来助阵，只有达奚，她依旧在张成岭身边，不慌不忙的解开锁链，又从鞶带中拿出一瓶药粉，一股脑的全到在他的伤口上。

张成岭咬着牙，硬是一声都没吭

就这会子功夫，蒋老怪也赶了回来，纵然周絮武功奇绝，毕竟有伤渐落下风，借势翻身一跃，踉跄着半跪在刑台之上，呕了口血。

达奚瞟了眼

不理会他眼中的愤恨，两指迅速在他胸口上点了几下。

胸口一闷，紧接着却是全身一轻。

周絮缓过劲，拉着张成岭，声音带着讥讽。

“神医谷素来光明磊落，想不到你居然和毒蝎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吗？

达奚回过头看了眼台下的毒菩萨

“四季山庄百年清流，不也做了杀手暗探，周首领，你我之间谁又比谁高贵呢？”

四季山庄──周子舒

他带领弟子投奔朝廷藩王，做了朝廷的鹰犬爪牙，最后还是逃不过满门尽亡命运。

达奚这一句，算是扎到了周絮的肺管子上

他气得脸色通红，隐隐带着愧色，半天没说出话来。

毒菩萨握紧了手中的峨眉刺，定定的看着达奚，一时摸不准她的心思。

达奚却是叹了口气，扶起周絮……

不、应该说是周子舒

“达奚姑娘不可心软！”

怕是看出了达奚的心思，毒菩萨忙出言提醒

可她不知道，周子舒同样不是什么善类

这话出口，周子舒借着达奚扶起他的力气猛的一个转身，从腰封中拿出一圆筒之物，用力按下了开关。

只听得几声破风之响，魁梧粗犷的蒋老怪瞬息应声倒地。

“老蒋！”

俏罗汉惊叫，却见那蒋怪已是七窍流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只是这一下，周子舒也到了强弩之末，身子不由自主的仰到，靠在达奚的身上。

毒菩萨和俏罗汉回头，怒目圆瞪、达奚错身一步站在周子舒身前。

“奚姑娘还要帮他？”

这话就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毒菩萨这个人，看着孟浪不羁，整日里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但私下里四大杀手亲如手足，眼下蒋怪死了，秦松未归多半也凶多吉少，安能让她不恨。

连着对达奚都没有往日的恭敬

达奚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门口秦松犹如一块破抹布一般被丢在地上，嘴唇翕动发出的声音却嘶哑难辨。

其后、

温客行不紧不慢的走来一身青色长袍无风自舞，煞气斐然。

“温叔！”

张成岭的一声算是唤醒了他

他看了眼台上受伤的周子舒，眼睛顿时一震，担心、心疼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他突然发力，脚下步履飘忽，双臂分合之间，折扇翻飞，击散了毒菩萨和俏罗汉的攻势，自己则到了刑台之上。

然而，一切还没完

达奚盯着那飞舞的折扇，低声道。

“气海少商，走金针回穴之法。”

折扇飞旋，倾刻切断了俏罗汉的喉管，大片大片的鲜血喷涌而出，伴随着她呜咽的嘶鸣。

温客行这一手绝妙

折扇断了俏罗汉生机后仍旧不停，借着那股子阻力竟直奔毒菩萨而去，力道虽小了些许，但胜在速度。

毒菩萨眼睁睁看着俏罗汉殒命，还没回过神来，那杀人之器已经到了自己跟前。

躲、是躲不开了

她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铿锵一声、

似是金铁碰撞，毒菩萨猛的睁开眼，入目是一片蓝色头纱。

迎风飘零，好不漂亮

达奚手持金针对上温客行的折扇

针身颤了又颤被她强行稳住，腕上用力、折扇终是被挑飞出去，落回温客行手中。

达奚收针回旋，扬起下颚淡淡道

“各退一步……”

毒菩萨被护在身后，自然不敢出声置喙，倒是温客行铁青着脸，忽的想起昨日达奚对自己说的话。

你做你想做的，我做我想做的

殊途同归……

温客行迟迟未曾说话，折扇倒是被他捏的紧紧的，达奚微微颔首示意，拉着毒菩萨夺门而去。

“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毒菩萨还在问

达奚扫了她一眼嗤笑

“是他们放过你了，一个天窗之主，一个恶鬼头子，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

林中，阵阵诡异的琵琶声响起，隐隐绰绰的人影越聚越多。

是他来了……

＜＜＜

夜凉如水，温客行独自站在湖边，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心里百感交集。

达奚要做什么，他大约猜得到

只是苦了成岭那孩子

当日镜湖山庄出事，张玉森将他托付给达奚，可如今也是达奚亲手拿走了他誓死守护的琉璃甲。

偏偏这孩子忠孝仁厚，都不用人说，自己就给达奚找好了理由。

周子舒安顿好张成岭来找温客行，见他凭湖远眺不由得放轻脚步

他不知道他们一行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温客行藏着秘密

达奚与人为伍窥伺武库

层层伪装之下，究竟是什么？

周子舒猜不透

武林大会、

也许，所有人等的都是那一刻。

＜＜＜

蝎揭留波回来的时候达奚斜卧软榻，手里拿着那枚血淋淋的琉璃甲。

镜湖张家的那一块

血已经干了，红褐色的血块黏在上面，诡异至极。

“你何苦跑这一遭”

达奚戏谑着开口

他抱着琵琶，微黄的灯光打在眉眼上，阴森、沉冷，没有什么温度，却实在认真。

“你一早就知道温客行是鬼谷之主？”

沉默，长久的沉默

末了，达奚起身、将手中的琉璃甲丢给蝎揭留波。

“东西到手了，别忘了你的承诺。”

手扶上琵琶弦，轻轻滑出几个音，蝎揭留波的喉咙有些紧，想说什么，话出口却变了。

“武林大会后，我带你去见义父。”

达奚抬眸，墨色的瞳孔久违的亮起了光。

好像只有这个、

能勾动她的心弦一般

蝎揭留波的眸色暗了暗，终究是不甘心的问出了那个问题。

“达奚，你是南疆人可有听说过五仙教？”

“没有！”

铮的一声、

琵琶弦应声而断

蝎揭留波的手指被划破好长一道口子，流出殷殷鲜血，顺着他秀长白皙的手腕一点一点洇入衣袖。

达奚的眉心蹙了起来，接着道

“我九死一生被师兄救回神医谷，过往之事譬如朝露，迎着旭日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譬如朝露……

直到达奚离开

那把被他珍之又重的蝎尾琵琶噗通一下摔在地上，连着那根断了的弦，铮铮作响。

蝎揭留波定定看着达奚远去的背影，嘴角含着一抹冷然的笑意，微微偏头、余光寒如霜雪。

“我会让你想起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