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49）
从自家爷爷那里知道了鬼方氏的事情，赤水丰隆总算满意了。
不过光这么点情报还是不太够。
赤水丰隆自然而然去找自家阿聆打听消息了。
阿聆也不吝啬，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毕竟她也不想让阿爹阿娘对丰隆印象差。
至于为什么…
阿聆看着丰隆，眉眼微微弯了弯。
看见她笑，赤水丰隆也下意识弯起眼眸笑了起来：“阿聆？”
“没事。”阿聆抬起茶盏，遮掩了唇边的笑意，温声开口：“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赤水丰隆好奇：“什么事？”
阿聆顿了顿，轻声开口：“…我突然想到…之前你给我送的那些东西。”
她慢条斯理地报出来：“骰子，木雕，对了，还有甜瓜…”
赤水丰隆：“…”
笑容逐渐消失。
“…阿聆…”他耳根都红了，拉住阿聆的手，小声恳求：“我错了，你别再说了…”
之前送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赤水丰隆也见过许多人追求心上人的样子…自然觉得当时的自己很蠢。
阿聆一直没提，他也不敢提，只能给阿聆送东西，希望她一直都记不起来这件事情。
然而很不幸，阿聆还记着。
“没关系的，你送的那些，我很喜欢。”
阿聆看着他，眉眼弯了弯：“况且…没什么不能提及的。”
“我和丰隆的事情，我会一直，一直记在心里的。”
她这么说，赤水丰隆立刻不羞耻了。
他扬起眉眼笑：“对，阿聆和我的事情，我们都要一直一直记在心里。”
这头，玟小六和叶十七已经见过了皓翎王。
皓翎王对玟小六的态度很温和，即便是玟小六在用膳时一直发出不雅的声音也丝毫不动气，甚至关心地询问他有没有喜欢吃的东西。
玟小六一五一十答了，他便让人去准备。
玱玹原本是很嫌弃玟小六那些姿态的，但是他从自家师父对待玟小六的态度里品味出了不同的东西。
特别是师父说的某些话…
玱玹心里翻起巨浪。
他想要去质问玟小六为什么不与他相认，皓翎王却拦住了他：“这世间的伤害不仅仅会以恶之名，很多的伤害都是以爱之名。你想知道他是谁，我也想知道。但不要去迫问他，给他时间，让他自己告诉我们。”
玱玹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
皓翎王站了起来，走出宫殿，“你会明白。”
玱玹呆呆地坐了良久，才站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犹如喝醉了一般，走回自己的寝殿——华音殿。
到他最后还是没忍住，去找了玟小六。
他看见两人时，叶十七正在喂玟小六吃东西。
看到玱玹，叶十七礼貌地直起身子，颔首为礼，玟小六却躺着没动，只是大大咧咧地笑着挥挥手。
玱玹走了过去，坐在他们对面。
和玟小六相识以来的一幕幕走马观花般地在脑海里回放。
因为阿念，他与对方本算结下大仇，可她以身护他，拼死相救。他却怀疑相救是为了施恩，只是一个阴谋的开始。
被九命相柳追杀时，装白狐尾巴的玉香囊碎裂，可白狐尾巴没有丢失，反而在他怀里。
他被防风氏一箭洞穿胸口，他以利用之心叫了她来，甚至决定必要时，用箭洞穿她胸口，以他伤染她伤，让她也血流不止，诱迫涂山璟去找防风意映拿止血药，他好派人趁机夺取。可她毫不犹豫地赶去找涂山璟，为他盗取冰晶。
她给他种下蛊，虽然她说只是疼痛，不会有其他危害，可他从没有相信过。
她找着各种借口，迟迟不肯解除蛊，他认为她必有所图谋，想用蛊要挟他。她留言给坞呈蛊已解，纵使之后，很久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可他依旧不相信她真的解了蛊。
因为师父要见她，他以为她是罪王之子，接近他是想利用他的身份、挟恩作乱，他痛下毒手，她却只是看着他笑，那笑中分明没有责怪，反而是欣慰，竟然欣慰着他的冷酷。
还有那一次又一次的雪夜对饮…
一桩桩、一件件想来，一切早摆在他眼前，可他那一颗冷酷多疑的心，竟然视而不见。
玱玹看着玟小六的双腿，裹着接骨木，又缠了一圈白缎，看上去十分笨拙。
玱玹的手伸向玟小六的腿，叶十七误以为他又要伤害玟小六，出手如风，以指为剑，刺向他。
叶十七本以为会逼退玱玹，可没想到玱玹根本没有闪避，指风刺中他的手臂，鲜血流下。
玱玹的手搭在玟小六的腿上，轻声问：“疼吗？”
玟小六扭过了头，闭着眼睛，“不疼。”
玱玹有千言万语翻涌在胸腹间，挤得他好像就要炸裂，可是他不敢张口。
三百多年了，他已经不再是凤凰树下、推秋千架的男孩。
父母双亡、流落异乡、寄人篱下，他戴着面具太久，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真心地喜悦，真心地悲伤。他学会了用权谋操纵人心，却忘记了该如何平实地接近人心；他学会了用各种手段达到目的，却忘记了该如何真实地述说心意。
玱玹站了起来，对着叶十七轻声开口：“好好照顾她。”
玱玹走出了殿门，在夜色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承恩宫里花木繁盛，奇花异木比比皆是，晚来风急，吹得花落如雪，清香阵阵，可这海之角的异乡没有火红的凤凰花，花开时绚烂如朝霞，花落时犹如烈焰飞舞。
叶十七看到玟小六一直闭着眼睛。
听到玱玹的脚步声远去，玟小六的眼角有泪珠一颗颗滚落。
叶十七把玟小六揽进怀里。
玟小六的脸埋在他肩头，泪落如雨。
三百多年了，她已经不是凤凰树下、秋千架上的小姑娘。
她曾在深山里流浪，像野兽一样茹毛饮血；她曾被关在笼子里，犹如猫狗一般被饲养；她被人追杀过，她也杀了无数人。
她的生命就是谎言、鲜血、死亡，所有人都在欺骗，她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站在众人面前。
阿聆觉得丰隆实在是…太焦虑了。
因为他特别喜欢问她问题——当然都是有关她家里人的。
问着问着，他又开始担心。
担心着担心着，就忍不住问阿聆“如果她父母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怎么办”？
阿聆：“…”
她对于这种情况手足无措，只能安慰他：“不会的。”
“我阿爹阿娘或许不会喜欢你，但是…”她抱抱他，轻声开口：“他们不会不顾我的意愿，强行让我们分开的。”
“丰隆，我会同你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赤水丰隆被她安慰好了。
他回抱住少女，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声音还是闷闷的：“…我知道的。”
“但我还是很担心…”
“阿聆，我没有办法去想…”
没有办法去想…如果没有阿聆，他该怎么办。
“不会的。”
少女的声音很认真，很轻柔：“丰隆，不会的。”
“你要相信我。”
赤水丰隆“嗯”了一声，语气也很认真：“我相信阿聆。”
“只相信…阿聆一个人。”
只要阿聆愿意同他在一起…谁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有阿聆的话放在这里，赤水丰隆总算不那么焦虑了。
但是不焦虑，他又开始碎碎念。
——只在赤水海天面前碎碎念。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这臭小子念起茧了，所以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丰隆，我知道你要去鬼方氏，但是你能不能…”
赤水丰隆毫不犹豫：“不能。”
赤水海天：“…”
他努力保持微笑，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地开口：“…这个暂且不论，我问你，这件事情，你可通知了你父亲母亲？”
赤水丰隆骄傲回话：“这件事爷爷您不用操心，阿聆已经提醒过我了。”
赤水海天：“…”
算了，爱咋地咋地吧。
长久的准备之后，赤水丰隆总算确定下来了拜访的日子。
阿聆只问他：“丰隆你这次确定了吗？若是确定了，我就传讯回家中了。”
她这一问，赤水丰隆又迟疑了：“要不…”
阿聆盯着他，好心提醒：“你已经改过好几次主意了。”
赤水丰隆：“…”
“…那…那就这天吧。”赤水丰隆咳了一声，有点不自然道：“阿聆你告诉岳父岳母吧。”
“真的？”阿聆看着他的窘态不由得弯起眼眸：“不改了？”
赤水丰隆深吸一口气，表情坚定：“绝对不改了！”
阿聆点点头，传讯回去了。
赤水丰隆盯着阿聆的动作，只感觉呼吸都要停滞了。
阿聆抬起手——
他立刻握住，表情正经：“要不阿聆——”
阿聆无辜眨眨眼，指尖轻点：“丰隆你说晚了，我已经把消息传回去了。”
赤水丰隆：“…”
他失望不已，手指穿进阿聆的指缝，轻轻叹了口气：“好吧。”
“那这一次…阿聆可要好好保护我。”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会保护好阿聆的。”
阿聆：“…”
鬼方氏…也不是龙潭虎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