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37）
之后的事…就挺莫名其妙的。
阿聆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同相柳一样想要杀玱玹的玟小六，在看到那一截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尾巴之后，就疯了一样，选择了救玱玹。
他替玱玹挡了一击。
明明自己都受伤了，却还是用力推开玱玹，“快逃！”
不说阿聆，玱玹也很震惊。
但不管玟小六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救他，他也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刻转身就走。
相柳却不肯让玱玹逃脱，再次击杀。
玟小六转身，不惜再次受伤，紧紧抱住了相柳已经幻化成利爪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闹剧。
阿聆不喜欢看闹剧。
她跃下高树，语气里带了点烦闷：“…六哥，相柳。”
相柳可以不顾玟小六。
但阿聆的面子，他总是要给的。
况且，如今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他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推开玟小六。
大抵是受伤太重，一被推开，玟小六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猩红的鲜血，让她看见了火红的凤凰花。在凤凰树下，有一个娘为她搭建的秋千架，她站在秋千架上，迎着簌簌而落的凤凰花瓣，高高飞起，欢笑声洒满天地。哥哥站在凤凰树下，仰头笑看着她，等她落下时，再用力把她送出去。秋千架飞起、落下，飞起、落下…
玟小六唇角扬起笑容，世界陷入黑暗。
阿聆沉默着用灵力把人接住。
相柳面色冰冷，看了眼昏迷的玟小六，语气沉沉：“…他是怎么回事？”
阿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话音落下，两个人齐齐陷入沉默。
另一边，玱玹被侍从带上坐骑，在云霄中疾驰。
他靠在侍从身上，紧紧地咬着唇，忍着疼痛。
胸腹间在痛、胳膊上在痛、腿上在痛，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痛，好似整个人都要分崩离析。可他知道自己不会分崩离析，因为这些疼痛不属于他，而是…玟小六的。
玱玹茫然地看着翻滚的云海，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玟小六先是要帮相柳杀他，可最后关头，却不惜一死也要救他。
到底…为什么呢？
他真的不明白。
他不明白，阿聆和相柳也不明白。
相柳的脸很臭，但看了看阿聆，还是冷声开了口：“带着他，跟我来吧。”
阿聆便把人带着和他一起走了。
玟小六睁开眼睛时，在一个山洞中，整个人浸在一个小池子内。
池子中有玉山玉髓、归墟水晶、汤谷水、扶桑叶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是别人，在重伤下，被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药物，不分药性、不辨分量地乱泡着，估计本来不死也要死。可他体质特异，乱七八糟的东西反而恰恰对他的身体有益。
估计里面也有止痛的灵药，所以玟小六只觉得身子发软，并不觉得疼痛。
他抬眸，看见阿聆和相柳在一旁，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
玟小六一醒，两人便止住了话题，转头看向他。
阿聆的神情倒是没什么，但相柳却盘腿坐在一方水玉榻上，眉间的戾气集聚如山峦，似乎随时都会倾倒。
玟小六不敢动，更没胆子说话，悄悄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救他？”相柳的声音冰冷，有压抑的怒气。
玟小六心念电转，一刻不敢犹豫，清晰地说：“因为我知道他是谁了。”
相柳的眉头微动了下，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他也不怀疑阿聆。
毕竟是朋友，他对阿聆还是很了解的。
玟小六一字一顿开口：“虽然这几日没有看到你…但是，你用我设了一个陷阱，目的就是杀了——轩。”
“我用你做陷阱，那又如何？”
“本来是不如何，反正他想杀了我。可是，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玱玹，是西炎的王子，轩辕王的嫡长孙！如果我帮你杀了他，西炎王必倾天下之力复仇，我此生此世永不得安宁！大荒之内再无我容身之处！”
阿聆眉眼微动，看了看玟小六，又看了看相柳，没说话。
但是…不对。
她觉得…不是这样的。
相柳睁开了眼睛，盯着玟小六，“我曾以为你有几分胆色。”
玟小六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你敢与西炎王作对，可我不敢。帝王之怒，血流千里！我承受不起！”
“你怎么发现了轩的身份？”
“你去追杀他时，他的一个侍从仓皇间，叫漏了嘴，说什么快救王子，虽然有点含糊，可让你不惜重伤也非杀不可的人在大荒内应该不多，稍微想想自然就知道了。”
阿聆：“…”
她怎么没听到？
这两人…她真是什么话都不该插。
相柳忍着怒意，一字一顿道：“你也知道我不惜重伤想杀他！”
玟小六倔强道：“我坏了你的大事，你若想杀我，就杀吧！”
“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相柳站起身，语气冰冷：“看在阿聆的面子上，我放过你。”
“但是再有下一次…我不会留手。”
他说完，转身出去了。
阿聆留在原地，看着玟小六。
“…阿聆姑娘。”玟小六艰难地扯了扯唇角，笑着开口：“我好歹也是个男子，你不若出去吧？我也没什么大事…”
“我是医者，没事的。”
阿聆摇了摇头，语气平静：“…不过，六哥不好奇吗？”
“我好奇什么？”玟小六笑起来：“好奇你和相柳的关系吗？阿聆姑娘，没什么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并不好奇。”
“就像阿聆姑娘没有问我…为什么会救玱玹…也没有在刚才反驳我的话。”
“就像…我也不好奇，阿聆姑娘明明知道十七的身份，却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
“…你说得对。”
阿聆想了想，轻轻点头：“六哥说的没错。”
“所以，我不会多说什么。”
“我这次救下你，但你和相柳的问题…我不能，也不会插手。”
“所以六哥…好好疗伤吧。”
玟小六笑着点点头：“好。”
阿聆出了山洞，看向相柳：“你的伤不要紧么？我把他带走吧？你在这里好好疗伤。”
相柳想了想，点头：“可。”
阿聆便趁着玟小六昏迷把人带走了。
十几日后，玟小六醒转，发现自己在一个很雅致的屋子里。
明珠高挂，鲛绡低垂，外面正是酷夏，室内却很凉爽，从大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庭院内开满鲜花，茉莉、素馨、建兰、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阇婆、薝卜…屋檐下，挂着一排风铃，是用终年积雪的极北之地的冰晶所做，赤红色、竹青色、紫靛蓝色、月下荷白色…配合着冰晶的色彩，雕刻成各种花朵的形状。微风吹过，带起冰晶上的寒气，四散而开，便让整个庭院都凉爽如春。
玟小六披衣起来，走到廊下，涂山璟璟从花圃中站起，定定地看着他。
明媚灿烂的阳光，勃勃生机的鲜花，还有一位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一切都赏心悦目，令人欢喜。
…赤水丰隆也很欢喜。
因为现在又是他和阿聆单独相处啦。
虽然一天总要去看那么两回玟小六，但比起住在一起天天照看对方…嗯，赤水丰隆表示自己还是很大度的。
阿聆没察觉到他这点小心思。
玟小六醒的这天，她照常带着赤水丰隆去了。
然后就看见…
玟小六闭上眼睛，头轻轻地靠在涂山璟的肩头。而涂山璟也抱住了玟小六，温柔却用力地把他揽在怀中。
两个人一时沉默。
知道是知道，但是看见这一幕，还是挺…嗯…没看见旁边已经吓傻一个了么？
叮叮咚咚——杯盘坠地的声音。
是静夜。
她呆滞地站在廊下，眼神中满是惊骇。
玟小六体内的恶趣味熊熊燃烧，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等着看涂山璟的反应。
涂山璟却让玟小六失望了，他异常镇定，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安静地揽着他。有一种任凭天下零落成泥，他自岿然不动的气势。
静夜轻移莲步，走了过来，“是六公子的伤势又加重了吗？让奴婢搀扶吧！”
玟小六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也是个妙人！
他挣脱涂山璟的手，退后了几步，笑看着静夜。
静夜对他行礼，“公子相救之恩，无以为报，请先受奴婢一礼。”
玟小六微笑着避开，“你家公子也救了我，大家谁都不欠谁。”他对涂山璟抱抱拳，“老木他们还等着我，我回去了。”
然后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的阿聆和赤水丰隆。
结果…自然没走成。
阿聆提出再给他看看身体情况。
玟小六难以拒绝这种好意的关心，就答应了。
不过…
他觑了觑阿聆和赤水丰隆的神色…嗯…怎么没什么变化？是没看见刚才那一幕么？不应该吧？他们觉得没什么么？
…看来是他想得太多了。
阿聆和赤水丰隆自然不是觉得没什么。
但他们两个的性格，就注定了，不会对别人的事情表露出太过惊异的情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