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11）

此刻两人走在街上，也不算突兀。

周围人潮未退，赤水丰隆看了看周围的人，又偏头看了看走在自己身旁的阿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唇角就弯了起来。

阿聆对此毫无察觉。

她还在琢磨药材的事情。

倒是赤水丰隆弯着唇角走了一会儿，很快又想到什么，唇角的弧度淡了淡，而后小声询问阿聆道：“阿聆姑娘，今日…我是不是问题有些多了？”

…啊？

阿聆抬起头，看了看青年有点忐忑的表情，沉默一瞬，开始回忆他刚才说的话。

问题多？

“没有。”

她没有多想，直接开口回答：“丰隆公子学的很认真，我很乐意教，没有觉得问题多。”

“还有…”

她把思绪从药材上收回来，想到白日里的情况，眨了眨眼睛，轻声开口：“…丰隆公子陪我看药材，我很高兴。”

“至于赌坊…我的确不喜欢。”

“但是…”她眉眼柔和了下来，唇角微弯，笑容浅淡，却有着昙花一现的惊艳：“…我不讨厌丰隆公子…作为朋友，若你喜欢赌术的话…”

“…我可以陪你玩。”

她温声补充：“…不过，不是赌坊。”

这一刻的她，好温柔好温柔。

赤水丰隆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阿聆侧了侧头：“…丰隆公子？”

耳尖的温度在这一瞬间烧了起来，赤水丰隆无措地收回视线，胡乱应声：“嗯，我在。”

阿聆：“…啊？”

“…不是。”赤水丰隆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耳根更红了，干巴巴地补充回答：“…我的意思是，好的。”

他小声开口：“都听阿聆姑娘的。”

与他微弱声音形成对比的，是胸腔里，轰鸣的心跳。

…还好，阿聆姑娘听不见。

…好可惜，阿聆姑娘听不见。

…不对，他要在意阿聆听不听得见做什么？

赤水丰隆觉得自己实在是想的太多了。

…好奇怪，和别的朋友…他都不会想这么多的…

或许是…阿聆姑娘…太过于特别了？

赤水丰隆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在他的思想里，他未来喜欢的人，应当会是一位家世显赫，温柔贤惠的氏族女子——氏族与氏族的结合与联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所以，他也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

以至于这时候根本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

赤水丰隆很喜欢和阿聆相处。

尤其是在学了药理之后。

刚开始学，是单纯不想待在阿聆姑娘身边发呆——后来真学起来，倒是觉得蛮有意思的。

最重要的是，阿聆姑娘说话算话。

她说了可以和他玩赌术，便真的玩了。

这一玩，赤水丰隆也看出对方是个高手。

不过他也不是每天都能和阿聆姑娘待在一起——他毕竟还有着少族长的身份，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他来处理的。

这时候要回赤水氏，他便会和阿聆说上一声。

这一次回去，是因为他的好友，涂山璟来了。

赤水丰隆离开时照例和阿聆打招呼。

“好。”

听完他的话，少女轻轻点了点头，温声道：“那…明日再见？”

明日么？

赤水丰隆笑起来：“明日不好。”

“我们晚上见。”

阿聆微微弯唇：“好。”

“晚上见。”

能与涂山璟见面，赤水丰隆自然也是高兴的。

涂山氏与赤水氏同为四大世家，抛开神秘诡异的鬼方氏，如今世家小辈之中，已经默认涂山璟为世家小辈之首——未来，便是四大家族的领头人物。

“璟。”

见到人，赤水丰隆大大方方抱了一下，而后笑眯眯道：“怎么突然来赤水了？来的时候也没给我个信…这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怎么会？”

涂山璟生了一副清雅模样，长眉墨黑，眼眸清亮。明明他待人很温和，姿态却是一派华贵，风姿清雅，给人以高不可攀之感。

他微笑着，待赤水丰隆的态度也很亲昵：“只是临时决定的…原本是不打算过来的，但不是与你许久未见了么？便特地过来一趟。”

“那看来，是很记挂我这个朋友了。”

赤水丰隆朗笑一声，侧过头又看了看涂山璟身后的人——嗯，很熟悉，他记得是璟的两个侍女，至于名字…不太记得。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赤水丰隆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跟涂山璟说要为他接风洗尘，好好聚一聚。

涂山璟也不客气，温声应了。

赤水丰隆把这件事吩咐了下去。

涂山璟也不是第一次来赤水了，再加上有赤水丰隆在，待着倒是很自在。

两人闲来无事，便也坐着聊了一下。

原本最开始只是朋友间的寒暄，但是氏族子弟嘛，说着说着，话题就不由得慢慢偏到了正事上。

“近些年来，西炎城里那些王族动作真是越来越多了。”

赤水丰隆说起这些人，虽然太大的情绪倒也没有，但多少还是有些不耐烦的：“馨悦身份敏感，这些年和父亲待在轵邑，明里暗里不知道接到了多少关于西炎王族的橄榄枝。”

“王族想要夺位，难免要拉拢我们中原氏族。”

涂山璟顿了顿，轻声道：“…而馨悦，她…总之，她背靠赤水氏，又是辰荣王族…各大氏族之中，选择从她下手，在所难免。”

赤水丰隆知道涂山璟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王族选择从馨悦入手，其中原因，不乏是因为他的妹妹辰荣馨悦，曾经在西炎为质。

赤水丰隆与辰荣馨悦，乃是双生胎。

他们父母的婚姻，乃是赤水氏与辰荣王族的结合——所以一人随母姓，便是赤水丰隆；一人随父姓，则是辰荣馨悦。

当初辰荣战败，以他父亲为首的辰荣王族一脉臣服于西炎，但西炎王并不放心，是以让他的母亲和妹妹去了西炎城，足足做了一百二十年的质子。

赤水丰隆每每想起这件事，心里就涌起一团火。

他没回话，涂山璟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得一齐沉默了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安慰的话，不管怎么说，听着都很苍白。

不过赤水丰隆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微微一笑：“…璟说得对…不过，我们今日可不是要聊这些不开心的事情的，还是说些别的吧？”

“对。”

涂山璟也微微弯起唇：“不说这些了…不过话说回来，以往这个时候，你不是都该去轵邑陪馨悦了么？今年怎么没过去？”

“这个…因为想陪一个新朋友。”

赤水丰隆倒也没隐瞒，弯起眼眸笑道：“我这个朋友在赤水待不了多久，以后也不知道会去哪儿…我怕往后见面的次数不多了，便想着趁她还在赤水多陪陪她。”

“当然，也可以说，是她在陪我。”

“朋友？”

涂山璟微微惊讶，但语气依旧是温和的：“什么样的朋友，让你这么上心？”

“嗯…一个特别好的朋友吧。”

赤水丰隆一想到阿聆，唇角的弧度就忍不住弯的更深：“特别，特别好。”

“若是有机会，介绍给璟认识。”

涂山璟觉得对方讨论起这个朋友的状态…不太像在说朋友。

不过他虽然和赤水丰隆关系好，却也不会冒昧地说这些，所以只是压下深思，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这边，阿聆照例开始看医书。

晚上还早，她不会因为那个时间的事耽误现在自己要做的事情。

赤水丰隆不在，阿聆便不用陪他认药材玩骰子什么的，于是认认真真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入夜了。

他没具体说什么时候回来。

…阿聆不喜欢这种无厘头的等待。

但是她答应对方了…不等也不好，所以她没有把屋子里的灯灭掉，只是坐在窗前，看了会儿月亮。

看着看着，她又开始摆弄自己的医书。

再嫌无聊，她便玩一玩骰子。

药材是没有的，她不会把药材放在窗前这么随意的位置。

至于骰子…是丰隆公子送的，特地用玉石做的，摸起来手感倒是很不错。

等到后来，阿聆有点困了。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似乎…快要到亥时了…

再过半个多时辰，就要到第二日了。

若是丰隆公子食言…她倒也不会很生气，毕竟两个人的关系说到底没有那么亲密…但是…她大概会有一点点不高兴。

不是针对谁，只是…很单纯的，不高兴。

阿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但她听到响声，便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她以为自己睡了挺久的，但是似乎也没有很久——

“阿聆姑娘！”

她听到青年的声音，一下就清醒了。

一睁眼，便对上一张俊美张扬的脸。

阿聆呆住。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手中的骰子。

“丰…丰隆公子…”

她稍稍直起身子，拉开与对方的距离：“…你…”她闻到一股浅淡的，朦胧的酒香。在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情况下，她无端生出几分紧张：“…你怎么…直接进来了…”

“啊？”

赤水丰隆有点懵，反应半晌才开口：“我看见阿聆姑娘趴在这里睡着了…就想着叫醒你…”